细嘴鸥,或是时间的低语。

张军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原是为了那六盘山的王者——金雕而来的。国庆长假后第一个周末,天高云淡,正是猛禽舒展筋骨的好时候。我们三人,循着北方民族大学宋老师团队留下的线索,在三关口那嶙峋的山石间,仰着头,从清晨守到日影西斜。脖颈酸了,眼睛也涩了,终于在下午四点许,于极高极远的苍穹之上,觅得了那两个盘旋的“倩影”。隔着望远镜,那身影虽模糊,却自有一股睥睨的霸气,算是慰藉了我们一日的风尘与期盼。</p><p class="ql-block"> 世事大抵如此,一心追寻的,往往只得一个朦胧的远景;而不期然的,却常常撞个满怀。</p><p class="ql-block"> 因书记固原有事,便先行告别。我与郭主任归途闲闲,顺路拐进了秦家沟水库,本只想看看有无过路的水鸟稍作停歇,谁知这一看,竟看出了六盘山鸟类名录里的一位新客。从发来的照片上看,一对鸥鸟浮于清波之上,羽色灰白,貌不惊人,与我们心目中斑斓珍奇的“新纪录”相去甚远。我们这些半吊子的“鸟人”,竟谁也叫不出它的确切名号。照片旋即飞到了银川的“鸟人疯子”那里。很快,消息传回,简短的三个字,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湖——细嘴鸥。</p><p class="ql-block"> 名字是寻常的,意义却非凡。它是宁夏的首次记录,更是六盘山鸟类家族的第339位成员。霎时间,《六盘山自然观察》的群里,欢呼与惊叹如爆竹般炸响。我握着手机,看着那不断刷新的、洋溢着喜悦的文字与表情,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种快乐,清澈而纯粹,仿佛孩童寻得了藏匿许久的宝藏。339种了,我们心心念念的目标340种,竟这样不经意地,被推到了只差一步之遥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第二日,书记市里开完一个重要的会议,心底却一直萦绕着那片水光与那对灰白的影子。归心似箭,车子便不由自主地又拐向了秦家沟水库。秋日的阳光已失却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温存起来,软软地铺在水面上,漾起一片碎金。我的同事老陈己帮我锁定目标,我端着相机,沿着堤岸慢慢走,目光在水面上细细地梳耙。水库很大,偶有常见的绿翅鸭和小鸊鷉三五成群,游弋得安然。老陈指着,就在那儿,它离得不算近,正静静地随波荡漾,长喙果真纤细,一身素净的灰白羽衣,在万顷碧波之中,显得那样安静,那样不起眼。就是它了,那第339位成员。昨日的热闹是它们的,是群里的,是那成双成对的身影;今日的静默是我的,是它的,是这一场单独的、迟来的邂逅。我按下快门,记录下这安详的一刻。虽只一只,于我,却已足矣。</p><p class="ql-block"> 风从水面上吹过来,带着湿凉的气息。我收起相机,心中一片澄明。我们为了威猛的金雕,甘愿在山间枯守整日,那份执着,是对目标的致敬;而这细嘴鸥,却在我们归途的偶然一瞥中,悄然现身,这或许,便是缘分了。</p><p class="ql-block">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若郭主任与我没有那“顺便一看”的心思,若我们平日不曾积累下那一点观鸟识鸟的“准备”,这珍贵的记录,大抵便要无声无息地消逝于六盘山的秋风里了。然而,我更愿意相信,记录到它,更是一种缘分。是六盘山在它浩繁的自然书卷中,轻轻翻过一页,恰好被我们这几个痴人,读到了那新添的一行娟秀的字迹。</p><p class="ql-block"> 大约40分钟,我有事转身离开。那孤独的细嘴鸥,依旧在它的水中央,静静地浮着,仿佛一位远来的客,只是歇一歇脚,明日,又将不知所踪。而六盘山的怀抱里,那第340种鸟,此刻正藏在哪一片林薮,或是正飞越哪一道山梁呢?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山在那里,希望与期待,便也在那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