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资深玩家

翱翔

地板上的赛道从来不需要规则，只需要一辆能跑的车和一个愿意趴着推它的孩子。我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几乎贴在地面上，黄色的车在他手里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像是某种原始的仪式——引擎声不在耳边，却早已在心里轰鸣。这哪是玩耍？分明是一场属于未来的试驾。

他换了个姿势坐下，双腿盘起，像模像样地摆出裁判员的架势。手里的绿白条纹T恤沾了点灰，可眼神干净得发亮。面前几辆车排成一列，红的、蓝的、带火焰涂装的，都是他的兵。他不说话，只用指尖轻轻拨动一辆车的前轮，仿佛在调试悬挂系统。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谓资深玩家，未必是那些坐在展厅里评头论足的大人，而是这个能为一辆玩具车倾注全部注意力的小身影。

蹲着的时候，他离地面更近了，像在勘察赛道地形。百叶窗透进来的光在他肩头跳跃，照得那些彩色小车像被镀了一层冠军奖杯的光泽。他不急着开跑，反而把两辆车头对头摆好，嘴里发出“嗡——咔！”的模拟声。那不是孩子气的模仿，倒像是在测试碰撞数据。我忍不住想，等他长大，会不会真去搞汽车工程？或者当个拉力赛手？又或者，只是永远保留这份对速度与机械的本能热爱？

坐姿不变，专注如初。他手里那辆车已经被摩挲得发亮，轮子转得飞快又突然刹停，像是在练习漂移入弯。周围的车像是观众，静静围成半圈。空气里没有引擎咆哮，可我仿佛听见了胎噪、换挡声、观众席上的欢呼。他没看我，也没在意时间，整个世界缩小成眼前这片地毯上的赛道。原来所谓的“资深”，不是拥有多少辆车，而是能不能让一辆玩具车，承载起整片梦想的疆域。

双手各执一车，对决正式开始。他低声道：“3、2、1——GO！”两辆车猛地冲出，撞在一起又弹开，他立刻调整角度，再来一次。这一次，蓝色车赢了。他咧嘴一笑，像是刚看完一场F1逆转好戏。这不只是游戏，是他亲手编排的剧情，有对手、有悬念、有胜利的欢呼。家里的窗帘微微晃动，像是为这场微型赛事鼓掌。而我知道，所有伟大的车手，最初都不过是在客厅地板上，指挥着自己的梦之队。

挑选的过程比比赛更慎重。他盯着面前一排车，手指缓缓滑过每一辆的车顶，像老车迷在二手车市场甄选心头好。最终他拿起一辆橙色的，轻轻吹了下轮子，仿佛上面真有灰尘。这动作太像我见过的那些资深玩家了——他们选车从不仓促，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原来热爱，早在童年就写好了脚本。

条纹T恤依旧，表情依旧认真。他坐在那儿，像一个微型赛车俱乐部的会长，正为下一场比赛做准备。车轮朝上，车身微倾，他用袖口擦了擦某辆车的挡风玻璃，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藏版超跑。我不由得笑了。或许多年以后，他会拥有一间真正的车库，里面停着限量款跑车。但无论走多远，他心里一定还住着这个下午的自己——坐在地上，手握玩具车，是全世界最资深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