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几日,晨起总爱往江边去。今儿个十月十七,天色是淡淡的灰蓝,像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衫,风里带着些清冽,拂在脸上,软软的,却是凉的了。秋意,到底是一点儿、一点儿地浸润过来了。</p><p class="ql-block">岸边的柳,早已失了春夏那份鲜润的青翠,颜色暗沉沉的,像是褪了妆的妇人,洗尽了铅华,只余下素净的眉眼,倒也别有一种风致。那银杏的叶子,也在悄悄地变,却不是那种耀眼的、明灿灿的金黄,是边缘带着些微蜷缩的焦黄,仿佛一个疏于打理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头发却已有些蓬乱了。江畔的夹桃,早已敛起了它那灼灼的、有些喧闹的花瓣,只将身子紧紧地收着,在微寒的空气里,显出几分羞怯的静默。</p><p class="ql-block">抬眼望亭山,永和塔便静静地立在山巅。它总是那样立着,默然无语,像一个入了定的老僧,又像一位慈祥的神祇,垂着眼,将这山下川流不息的人影、车马,都静静地看在眼里,收在心底了。只是,那盼了许久的桂花,却还不见踪影;叶子倒是积攒了一夏的精力,绿得沉郁,墨团团的一般,想来那香甜的魂儿,正在那深深的绿里酝酡着呢。人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秋日的佳处,大约也是要这般耐心地、从容地,才能品出真味来的;我且不急。</p><p class="ql-block">蔡江是窄窄的,浅浅的,一眼便能望见底。时常有捕鱼的汉子,赤着脚,在清凉的水里缓缓地走着,那水波便一圈一圈地,柔柔地荡开去。水边上,偶尔会看见一两条翻了白肚的鱼儿,肚子胀鼓鼓的,随波浮沉着。我总有些痴想,鱼在水里,莫非也有溺水而亡的么?这念头不免有些可笑。</p><p class="ql-block">正想着,忽地眼前水花一响,竟是一条颇大的鱼儿,猛地跃出了水面!它那银白的肚腹在晨光里划出一道亮弧,身子在空中极舒展地一转,尾巴潇洒地一摆。最奇的,是它的头似乎朝我这边偏了一偏,那眼睛,黑溜溜的,竟与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惊慌,倒满是骄傲的、睥睨的神气。</p><p class="ql-block">我的心怦然地动了一下。这条鱼,怕是这片江里的一个异数,一个不甘平凡的勇士了罢?它奋力地一跃,不只是为了觅食或嬉戏,倒像是要挣脱这水的束缚,去探一探那陌生的、属于天空的气息。这一跃,在它,许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与勇气;在冥冥之中,谁说不是为它的族类,向着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做了一次悲壮而又辉煌的尝试呢?从这勇敢的呼吸里,我仿佛看见了遥远的、渺茫的希望——或许,有那么一天,鱼儿的梦,便不再是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