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村奇遇

刘靖安

　　大毛是个货郎，挑着一副担子满天下跑。

这天正午，大毛走在一条山路上，太阳像一团火，晒得他头皮发炸。他撒开脚丫跑起来，跑进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叫帽子村。

村口，大毛遇见了一个姑娘。大热天的，姑娘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沉沉的棉帽子，脸上布满了汗粒。那脸也不怎么光滑，嵌着密密的麻子，那些汗粒好像是给麻子挂住了一样。“远看金光闪闪，近看麻子点点。”大毛想起了小时候给村里麻婆编的顺口溜，“噗哧”一声就笑了。

姑娘停下脚步，抿着嘴，对大毛还了个笑。

我漂亮吗？姑娘的大方，弄得大毛的脸红成了猴屁股。

大毛县内县外跑了五六年，毕竟见过世面。他擦了把汗，笑了笑，违心地回答，当然漂亮。

就是嘛，村里人都说我漂亮哩。姑娘歪着头看大毛，把大毛看得手脚无措。

这时，听说来了外乡人，村里人三三两两从屋里跑了出来。让大毛惊奇的是，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娃，他们无一例个地戴着厚厚的沉沉的棉帽子。有的人手里使劲地摇着蒲扇，也舍不得摘下来。一群人站在一起，他们头上像长出了一朵一朵的蘑菇。

你们？大毛指着那些蘑菇，疑惑了。

姑娘把大毛拉到一边，说，我们这儿叫帽子村，大家喜欢戴帽子。我问你，你有老婆了吗？大毛摇头。大毛家在邻县一个大山里，家穷，没读过什么书，打工没人要，只得跑乡串户卖些小玩意儿。现在，家里还等着他赚几个散碎银子，回家娶老婆哩。

姑娘不理会大毛，转身进了人群里，俯在一个中年男人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对大毛了笑了笑，转身袅娜地进了村子。

中年男人走到大毛跟前，说，进村吧，我们喝两杯。大毛正渴，正饿，他毫不犹豫跟了男人屁股，进了男人的家。男人吩咐老婆杀了鸡，像贵宾一样招待大毛。酒桌上，大毛终于明白了，男人姓赵，是村主任。姑娘家在隔壁，姑娘看上了他，要嫁给他哩。酒过三巡，赵主任问大毛答不答应。大毛想起姑娘脸上的麻子，就吞吞吐吐的。更让他后怕的是，村里人人戴着帽子，连夏天也这样，像怪物一样，实在让人受不了。

赵主任好像看穿了大毛的心思，他笑着说，白拣一个老婆，多好。再说，三妹又这么漂亮，打着灯笼也难找呀。戴不戴帽子，是你的事，是自愿的，这个你就尽管放心吧。大毛知道姑娘叫三妹了。想想自己家里的处境，如果要娶上老婆，恐怕再等十年八年也难，于是，他就勉强应了。大毛和赵主任碰了杯，喝了口酒，想起村口的情景，觉得姑娘其实也蛮可爱的。

三天后，大毛就和三妹结了婚。三妹的婚事有了着落，父母了了一桩心事，也高兴。

那天晚上，三妹在大毛耳边哈着热气说，你不知道，村里人都说我漂亮，可出去打工，别人却说我丑，我受不了又回来了。回来后，大家还是说我漂亮，我跑到河边，悄悄看自己，是漂亮嘛。我不服气，对自己说，如果有外乡人说我漂亮，我一定要嫁给他。后来，我没事就到村口去看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遇上你了。大毛被三妹吐出的热气弄得心痒痒的，他迫不及待了，一把抱紧了三妹。

早上起床，大毛洗脸，想照照镜子，他好久没照过镜子了。可三妹说，自从大家戴上帽子，镜子就全扔了。这儿的人，真的好怪。这话，大毛没说出来。

婚后第三天，三妹正帮着大毛给家里写信。赵主任一脚跨进了屋。

大毛，你要勤快些，不要老舍不得三妹，挑着你的担子，要多出去挣钱呀，我们可是全县的小康村，不要拖了全村的后腿。

什么？你们是小康村？大毛的嘴巴张成了O形。

是嘛，每年都是，乡长亲自授的牌，今年说不定县长也要来哩。赵主任的笑爬上了眉梢。

大毛送走赵主任，自个儿又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房子全是土墙房，人们穿的衣服也大多打了补丁……一点也不像小康的样子呀。

你说，这是小康吗？大毛朝对面走过来的一个外号叫瘸腿的人说。

你说是吗？瘸腿严肃地反问。

不是。大毛摇头。

你敢说不是？瘸腿气愤了，他一掌把大毛推了个四仰八叉。

村里人闻讯赶来，听瘸腿说了经过，一起把大毛修理了一顿。

好好教教他吧。最后来的是赵主任，赵主任指着大毛，对三妹说。三妹正在向众人求情。

从此，大毛学乖了，学会了“说话”，真正融入了帽子村。

有一天，人们惊奇地发现，大毛也戴上帽子了，那是一顶厚厚的沉沉的棉帽。不管天气多热，他也舍不得摘下。

赵主任是第一个看到大毛戴帽子的人，他当即猛夸了大毛一阵。第二天，他还以村上的名义，摆了几桌酒席，庆贺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