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西北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的裤子后面有两个兜，一个是空的，另一个也是空的；正午的日头把影子压得又扁又短，像张被生活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纸，贴在柏油路上跟着我走；午饭时间到了，我从容地站上街角那截断了的路沿石上——这大概是我今日能抵达的最高处吧；我缓缓地将身体转向西北，慢慢地张开了嘴，你看那北风便是我今日的午餐；幸亏今日多了些许尘土，混着远处早点铺飘来的半缕油条香，应该足以饱腹...</p><p class="ql-block"> 说来也怪，这西北风竟也分三六九等；春末的风太轻，像刚睡醒的柳絮，挠得喉咙发痒，却填不饱肚子；盛夏的风又太躁，裹着一身汗味和汽车尾气，咽下去都觉得烧心；唯有这秋冬之交的西北风，来得正好，带着点旷野的清冽，又攒了些街头巷尾的烟火气，吹进嘴里竟有几分“人间至味是清欢”的意思——当然，主要是因为实在没别的可选...</p><p class="ql-block"> 我就这么站着，任凭风往嘴里灌，倒也生出几分“羽化而登仙”的错觉；路过的大妈拎着刚买的白菜，用眼角余光扫我，大概以为我在练什么奇怪的气功；穿校服的小孩拽着妈妈的手，指着我笑：“妈妈你看，那个人在吃风！”我听见了，却不恼，反而觉得这场景格外鲜活——可不是嘛，这年头谁还没“吃”过几次西北风呢？</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总听大人说“再不听话就让你喝西北风去”，那时只当是吓唬人的话，觉得这“西北风”定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直到后来自己揣着空空的钱包站在街头，才懂这风里藏着多少成年人的无奈与自嘲；它不像米饭馒头那样实在，却能在饥肠辘辘时给人一点“我还活着”的慰藉；它没有山珍海味的鲜美，却带着股“天无绝人之路”的豁达——你看，就算一无所有，天地间总有一阵风能让你“饱腹”，总有一缕阳光能让你取暖...</p><p class="ql-block"> 风渐渐大了些，吹得我头发乱飞，却也吹走了心里的几分焦躁；我慢慢合上嘴，拍了拍依旧空空的裤兜，竟觉得浑身舒畅；这顿“西北风午餐”吃得着实划算，不用花钱，不用排队，还能顺便晒晒太阳，看云卷云舒，听市井喧嚣；那些为柴米油盐犯的愁，为碎银几两操的心，好像都被这风吹散了，变得轻飘飘的，不值一提...</p><p class="ql-block"> 街角的落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像是在为我鼓掌；我从路沿石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忽然觉得饿意也没那么浓了；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偶尔让你“吃”顿西北风，不是为了刁难你，而是想让你慢下来，看看风的形状，闻闻风的味道，尝尝“一无所有”时的坦荡与自由...</p><p class="ql-block"> 毕竟来讲，能从容地站在风里张开嘴的人，心里定是装着一片旷野的；等风停了，转身走进巷尾的小面馆，点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你看，这西北风没白喝，它让寻常的烟火气，都成了这世间最美好的完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