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甘南·若尔盖

头发蓬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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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326939

车轮所向，是他乡，是故乡，是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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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五行属金，总与风沙、荒漠、杀伐相连，给人以苍桑感和沉默的力量。

从迭部开始，我们叩开了甘南的大门（参见拙作西行·甘南·岷山路）。



甘南，被费孝通先生称为“青藏高原的窗口”和“藏族现代化的跳板”；但我所称的“甘南”，并不仅指狭义上的“甘南州”，还包括与它毗邻的阿坝州若尔盖湿地草原。



从迭部县城沿着S313向西十几公里，就可进入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的北部。再向西穿过若尔盖县，就是甘南州的郎木寺镇；如果向南，就是若尔盖湿地草原。



8点，老天仍然阴沉着脸，似乎对于我们的离去有些嗔怪。



出发后不久，云层出现了断续的裂隙，湛蓝的天空从灰色云絮的裂隙中向我们微笑。山如碧，野如毡，灰色的路面像缓缓游动的苍原巨蟒，又像婉转向前的涓涓溪流，沿着山地与平原相交的地带曲折铺展。



夜雨令莽原饱蘸了水分，黎明升高的气温，又让水分子挣脱土地的怀抱，乘着清冷的晨风沿着地面奔跑。群山展开双翼，如母鸡般护住潮湿的暖风，令蒸腾的水汽爬升、聚集、凝结，形成大片白色的云雾攀挂在峰巅，缠绕在山腰，仿佛在向远方的客人献上雪白的哈达。



在如画的仙境里风一般的奔驰，儿时熟悉的歌便从心间流到了嘴边：“毛主席呀派人来，雪山点头笑罗彩云把路开……”



恰如在欧洲旅行时常见到教堂，在藏区旅行，路上常见的是庙宇和白塔，只是人们的信仰不同罢了。沿途藏民聚居的村落，无一例外都建有庙宇和白塔。这些庙宇都建在村子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地显示出引领和救赎者的姿态。三两处缭绕的炊烟，白塔下转经的藏胞，这祥和、诗意、画面感极强的异域风光，吸引了许多包用当地车辆的游客，时不时地停车拍照。



在若尔盖，在甘南，以及后来我们去到青海的一些地方，经常可以在山间草甸上见到散养的藏香猪。这可不是产超市里卖的“黑猪肉”的猪，比那要珍贵得多。藏香猪生长在海拔3000米长以上高寒缺氧的雪域高原，常食用虫草、松茸、蕨麻（人参果）、贝母、龙胆等珍贵药材，被称为“喝泉水、吃山珍”长大的猪，曾经是藩王、土司们享用的珍品，甚至猪粪都被收购用作藏药的药引。据说，甘南、岷县以及西藏林芝地区的藏香猪肉质最好，在那儿下馆子吃饭，一定要点一道藏香猪做的菜肴，才能算“不虚此行”。不过我很好奇：这么宝贝的猪，竟任其无人看管地在山间草甸上乱跑！也许，这才是它成为宝贝的秘籍，世界就是这样奇妙。



里程1943公里（注：以北京出发点为零公里，下同）处，车辆拐过一个山口，眼前豁然开朗，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只见群山环绕，绿草茵茵，路边伴行的是一条逶迤的河流——白龙江：我们已经驶出峡谷，进入热尔大坝草原了。此时海拔达到3215米。



在我们下车拍摄白龙江和远处山梁上的寺庙时，一对藏族小哥俩好奇地走近我们。我看他们不像是要去上学，就和他们攀谈起来。也许是腼腆，也许是语言不通，对于我的问话，他们总是报以羞赧的微笑。临别，我给小哥俩拍了张照，又拿出两块巧克力作为礼物送给了他们。



11:30，到达郎木寺所在地——郎木寺镇，海拔3375米。进镇子的路可真不好走，本来就是雨后，道路泥泞，还偏偏赶上修路——我们这一路都甩不掉的“修路”！车辆简直像一个踮着脚尖在雨中寻路的赶路人，躲闪、跳跃着择路而行。



关于郎木寺，有两种说法。民间的说法是，郎木寺“一脚跨两省”（甘、川），中间以白龙江为界，分别在两边建了两座郎木寺，隔江相望。另一种是比较官方的说法，即郎木寺虽分为两个部分，但不在一个行政区划。四川郎木寺位于阿坝州若尔盖县红星镇，也叫格尔底寺；甘肃郎木寺位于甘南州碌曲县郎木寺镇，也叫赛赤寺。从行政管理的角度看，官方的说法比较可信，毕竟两个省共管一个镇子不大方便；但从故事性来看，民间的传说则更有趣、更耐琢磨。甘肃郎木寺地势较高，我们站在山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川郎木寺，其规模和辉煌程度都不如甘肃郎木寺，游客和旅游团通常都到这边参观。



我们来的不巧，郎木寺的四座大殿有三座都在翻修，只有“大经堂”开放，所以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参观完了。游人不多，有藏民牵着备好鞍鞯的马匹揽客，骑与不骑全在游客自己。在寺庙外的山坡上信马由缰，不仅欣赏到了藏区高原的景色，而且还为手摇玛尼轮的藏族大嫂拍了照——索价1元。



离开郎木寺掉头向东，再从红星乡转向南下，前往若尔盖湿地草原。这一路都是高地草原风貌，海拔标高达到了3540米。远处山峦起伏，近处牛羊遍野，草原上黄紫色的花朵正在怒放，景色宜人。只是又下起了雨，雨刷奋力摇摆着腰肢，清理着前风挡的雨雾；侧窗上划过的雨滴随意地涂抹、扭曲着窗外的风景，像闪过一幅幅萨尔瓦多·达利超现实主义的画作。



到达“若尔盖大酒店”时，正好下午3点，雨势已经接近中雨。安排好房间，正在思忖怎样打发时光，雨却忽然变得小了一些。我们当即决定，趁着雨歇的间隙前往唐克乡著名的景点——“黄河九曲第一湾”。老天总是让步与勇敢的人，上路后，雨，渐渐停了。



大约在17:15左右，里程2100公里处，我们看到路旁有一座被长长的栅栏围起的山丘，车轮的胎迹穿过栅栏门，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坡顶。守在路口的牧民（大概是草场承包人）索费20元，允许我们开车上山。

　　老兵挂上了爬坡档，马达轰鸣着向前窜着。我的眼前只看得见青灰色的天空——不用猜，老兵大概跟我一样，盲驾！那一瞬，真有点儿担心车子会不会向后翻个跟头。也就那么一下下，我们就爬上了坡顶，一颗心放了下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里虽不是杜甫笔下的泰山，却是草甸上的制高点，是附近能找到的观看黄河九曲第一湾的最佳位置，怪不得人家要收费呢。从坡顶向下俯瞰，清澈的黄河显得那么平静，镜子般的河水反射着天空的青光，躺在辽阔的草滩上，就如盘绕在巨大的绿色绒垫上的一条银链。遗憾的是，当时还没有民用无人机，天空又阴云密布，画面显得太“平”了一些……这景色虽然没有巴音布鲁克的开都河“九阳连珠”那么美丽，但它是黄河，这就足够了。



若尔盖大酒店一晚房费380元——乘以13年的CPI，现在该是多少钱了？因正值旅游旺季，也只好接受这个价格了。这里地处高原（海拔3480米），气候寒冷，所有的宾馆、酒店房间一律不装空调。虽然当晚最低温度仅3摄氏度，屋里冷得像冰窖，却没有暖风可放；时值7月盛夏，又不能让人家烧暖气。晚上睡觉，大棉被上加了一条毛毯捂个严实，还是当了一夜的“团长”。

　　当晚，虽然吃了红景天，仍然被高反折腾了一宿——我犯了忌：洗了个热水澡，特别是洗了头。

　　8:30离开酒店去甘南州首府——合作市。这一路先要返回红星乡，重走热尔大坝草原。



热尔大坝草原的藏语名称意为“门板般平坦辽阔”。确实，就在驶入草原的那一刻，突然就感到自身变得十分渺小，小到不及浩瀚大海中的一滴海水、茫茫戈壁里的一颗沙砾，被一种神力抛入这天地玄黄之间，旋转、沉浮。



苍天有眼，早晨还是阴云密布，到十点多钟已变成蓝天白云。一路上时而山峦起伏，时而滩平似水；时而牛羊成群，时而毡房倚坡；时而野花似海，时而芳草如茵；时而碧空千里，时而霞光万道。简直步步是景，处处如画，最美是雪山脚下，绿野之边，那骑着马儿缓缓走过的人们……我不停地喊着：“停一下，停一下，我要拍张照”，搞得老兵一通唠叨——还不如骑自行车呢，这得啥时候才能到合作呀！



热尔大坝草原是典型的高原湿地草滩，地貌以沼泽湿地为主，分布着错尔干、错热哈和花湖三个天然湖泊。在6-8月的盛夏时节里，湿地草甸上花卉繁茂，景色迷人，引来众多游客打卡。



路过花湖时，看到景区已被栏杆围了起来，栅栏门外停了不少旅游大巴。这让我想起了这些年旅行途中的见闻：不少自然景观，初见时如山村女孩般朴素、聪慧、清纯，过两年再见时，已被一道篱笆、一根栏杆锁入深闺，成他人新娘。是保护？是开发？是利用……反正不再是初时摸样。



翻过日尔郎山后，离开若尔盖进入当周草原，这里已经属于甘南州合作市境内。



不久，远远看到道路左侧出现一片很大的水域，这使我想起地图上标出的一个湖泊——尕海（不是德令哈那个尕海），它是甘南地区最大的淡水湖，位于当周草原的中心，于是毫不犹豫地直奔而去。到了跟前，才发现湖泊已被围栏圈了起来（又是围栏），成为一处收费公园。



湖泊地势低洼，比公路的路面低了不少，站在公路上，反而可以更好地欣赏湖光山色。于是决定省了门票钱，沿湖滨公路边开车，边观景，边拍照。“午宴”就设在路边的隔离墩上——泡面（每天出发之前，老兵的第一要务都是把保温瓶灌满开水）。过路车辆里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盯着我们紧看，一定以为我们手里端着的是湖中的河鲜水菜和山里的灵芝仙草。



合作市是一座建设中的城市，像一个大工地，四处暴土扬烟。在市里开车绕了好几个圈，勉强找到一家叫做“XX大酒店”的旅馆。给我们分派的“高级套房”，可以用两句话概括：该有的都没有，可有可无的都有。

　　旅行中的乐趣，有时不总是风和日丽，宝马香车。



今天主要的目的地是甘南最著名的拉卜楞寺。早9点向夏河县进发，一个小时后就到了。寺前宽阔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打着小旗的导游带领一队队游客，在寺院门前的广场上等候参观。混杂在人群中的喇嘛，有的用藏语闲聊，有的坐地冥想，一副超凡脱俗、无我无他的样子。



拉卜楞寺地处桑科草原北沿，大夏河北岸，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下设六大学院，保留有全国最好的藏传佛教教学体系，被誉为世界藏学府，“第二西藏”。寺内各种佛教建筑、大小房屋不下万间，佛堂、院落之间用院墙、小巷分割、联通，宛如一座城市。



寺院的旅游管理非常规范。游人购票后，会有负责接待的喇嘛指示你去广场指定位置等候，然后分批由“导游喇嘛”引领进入寺院参观。这位喇嘛会带领游客按照一定的顺序进入不同的殿堂参观，详细讲解拉卜楞寺的历史及其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介绍各个佛堂中供奉的菩萨及其“主管业务”。进入“大经堂”时，正值高僧讲经，门外堆满了僧众脱下的靴子；闲杂人等虽可进入参观，但不得喧哗。还有就是，所有殿堂是禁止拍照的，只有一个摆放酥油花的小殿例外。



参观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过程安排既充实又不紧促，让我对藏传佛教的了解增进了不少；从师父的嘴里，我还知道了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最大的区别在于，汉传佛教是修今世（例如烧香拜佛者无非求财、求子、求平安，意在祈福今世），而藏传佛教是修来世（即求来世脱胎换骨、远离尘世烦恼，其主要侍奉的菩萨亦为掌来世之弥勒佛）。



从拉卜楞寺出来，正好是午饭时间。在这广阔天地，突然想浪漫一把，于是没有去餐馆用餐，而是开车冲上了寺院对面的山坡。

　　山坡上微风徐徐，阳光和煦，举目北望，一条大路与大夏河并肩横贯东西，河畔金碧辉煌的拉卜楞寺全景一览无余。



停好车，从后备箱中取出野餐垫铺在草地上，然后如数家珍般将携带的方便食品依序摆放，好有仪式感！暖阳驱走了身上的寒意，清风送来了青草的芳香，对视浅笑，相互一碰手里的盒装奶，举盒朝天，那感觉，真比饭店里吃大餐来的诗意——只有经过一路雨雪风寒的人，方能体会此时心境。



转头望向旁边，不远处的山坡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位眼戴墨镜、袒露双臂的喇嘛，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他是在面壁冥想？不，我想他一定和我们一样，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之中。无论僧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菩萨不会怪罪的。



离开拉卜楞寺后继续向东进入“桑科草原”。



桑科草原属于青藏高原东北缘的草甸草原，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群山环绕，地势开阔平坦，水草丰茂，药用植物和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是青藏高原最具原始风貌的草原之一，也是甘南州主要的畜牧业基地之一。



此时正是草原最美的时候。大夏河水从南到北流过，大片的油菜花开得正旺，蓝天上漂浮着白云，青山坡露出褐色的山石，红色的砖房傍着银色的河水，绿色的花茎间杂在金黄的花海，劳作的妇女身着七彩的藏装……似乎十二色都要被用尽,仍不足描绘这人间苍黄。



甘南真美。与江东岭南的阴柔之美相比，甘南的美，是一种雄性的、原始的、粗犷的美，是一种不事雕琢、浑然天成的美。近年的旅游开发，已使这美渐渐远去，成为一种不再的记忆，怎不让人愈加留恋。



心中的情永远道不尽，赞美的话总也说不完，让我最后再看一眼草原上的人们。也许我们今生不会再见面，也许你们不会再记得我，一个路过的旅人。但我却不会忘记你们，草原的主人——就让你们留在我心中的影象，作为这篇甘南游记的结语吧。



西行！前方是青海。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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