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的蜕变

江淑华

　　从母亲家出来，绕过中华北路菜市场，步入风景路，忽然，“烤鹅，烤鹅，新鲜烤鹅”的叫卖声灌入耳中。心顿生纳闷，这平日冷清的街角怎也升腾起烟火生意。循声而去，老板笑容热切，滔滔讲述他的烤鹅与远方的农场。刹那间，我的脑屏幕浮现出一场关于蜕变的静默史诗——一只鹅，从田野到炉火，从生命到风味，完成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涅槃。

深秋的农场里弥漫着丰收的气息。一群雪白的大鹅昂首挺胸，在农场里悠闲踱步，它们的羽毛像云朵般蓬松，脖颈修长，骄傲地嘎嘎叫着，仿佛大地的君主，主宰着这片宁静的田园。然而，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它们尚不知晓，那看似寻常的清晨，将是通往蜕变的起点。

那天，农场主缓缓走近它们，挑选出几只健硕的鹅，轻轻放入竹筐，置于皮卡车上。一只鹅猛然振翅，发出低沉的鸣叫，它似有预感，又似不舍。车轮碾过乡间小路，经过一路颠簸，最终被安排进了厨房。厨房里暖黄的灯光下，鹅安静了下来，它不再挣扎，仿佛终于明白：这不是终结，而是一次庄严的转化。

农场主的手法娴熟而温柔。他先为鹅拔去羽毛，那羽毛像雪花一样纷纷飘落。接着，他用香料涂抹鹅的全身，那些香料——迷迭香、百里香、蒜末——像一层金色的铠甲，包裹着鹅的身体。鹅被挂进烤箱的那一刻，门扉合拢的瞬间，蜕变正式开启——外皮尚白，内里已蕴藏烈火将至的预兆。

烤箱内，温度渐渐升高，烤箱的热力包裹着肥美的鹅，油脂在高温中滋滋作响，如低语，如吟唱。表皮从苍白变得金黄酥脆，内里的肉质却愈发鲜嫩多汁。这是一场涅槃般的蜕变，从平凡的食材到餐桌上的珍馐，需要经历烈火的炙烤与时间的沉淀。

人生亦然，我们皆在岁月的炉火中被炙烤，在风雨中被腌渍，在孤独中被封存。曾经的青涩与脆弱，在风雨的洗礼下逐渐褪去，如同鹅皮在高温中收紧、上色，最终呈现出成熟的光泽。每一次挫折都是火候的考验，每一次坚持都是风味的积累。当我们熬过那段难熬的“烤制期”，便会发现自己早已脱胎换骨，从一只普通的“鹅”，变成了独一无二的“烤鹅”，散发着属于自己的诱人香气。这便是蜕变的意义，在痛苦中汲取力量，在煎熬中实现升华，最终以更完美的姿态，呈现在生命的盛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