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之怀

边疆

古槐之怀

◇边疆

槐者怀也，古今之人多有借“槐”抒“怀”之作。便如白居易，“夜雨槐花落，微凉卧北轩。”是对故人的思念；“忆昔在东掖，宫槐花不听”是发故园之情；“坐惜时节变，蝉鸣槐花枝。”倾诉思乡之苦。

我的家乡在铜川耀州，属于渭北。这里几乎每个村口都有一棵古槐，树的年轮就是村落的历史、是先祖垦荒的记忆、是日升月落世事沧桑的见证。

我愿做一名歌者，咏故园槐之馨德，赞村口古槐的魂魄。

自铜川新区北上，越野狐坡村便进入家乡关庄镇。

一条窄窄的土塬东西两侧沟壑纵横；一条宽宽的大路横贯南北。旧时该路名为“官路”，今曰“耀柳路”。

她的南端连着耀州城，北端是古之重镇柳林。连接柳林镇与关庄镇的村庄，叫墓凹村。

墓凹村，透着一股仙气，传说这里是观世音菩萨妙善公主俗世娘家；散发着一股英雄气，上世纪1949年3月这里发生了著名的阻击战，马步芳骑兵被击溃，师长马德胜被击毙。

然而，最让我心仪的是墓凹村的“一根十八槐”。此槐，如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聚仙气和英雄气于一身，越四百余年同气连枝、生生不息，构成了“独木成林”的奇观。

该村由南村、北村、尤家咀、老堡子几个自然村组成，这株古槐就屹立在老堡子的官路边。

人们都说独木难成林，但墓凹村的古槐打破了这一铁律。她汲日月精华、受佛灵庇佑、扎根沃土，硬生生在一条根上生发出十余棵粗大、茂密的躯干，时人称之为“一根十八槐”。远望就如一队守护家园的士兵，威风凛凛；近观犹如亲亲的家人，或手足相连、或肩颈相依、或遥相呼应，其乐融融。

　　四百余年风霜雪雨，沧桑巨变都收藏在她的枝叶中。她裸露的根系，盘桓、纠缠，像巨龙伏地，又像老父匍匐的身躯，双手青筋毕露，紧紧抓住身下泥土。

上世纪30年代初，照金一带“闹红”，为了红军的事业，古槐将自己的躯干奉献给了苏区兵工厂。不成想，翌年古槐的根系迸发出更多新枝。这是红军欣欣向荣的昭示，是古槐向死而生的倔强。十多年后的墓凹塬阻击战，解放军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古槐下，身旁战马嘶鸣、远方杀声震天。

从拂晓到日落，古槐见证了共和国黎明前，发生在渭北高原惊心动魄的搏击。

和她一同见证这一段过往的还有古槐下的农户。古槐挺立在老郭家门前，阻击战打响前村子里的百姓都躲到了沟岔里，但老郭家的人没有躲藏，因为家中有刚刚降生的婴儿。一家人心想，有菩萨佑着、有子弟兵守着，无碍。

战斗是从南边大木头湾打响的，异常激烈，古槐下、农舍里的伤员越来越多。郭家人忙前忙后照应，婴儿的母亲更是用自己的乳汁挽救了数位生命垂危的战士。这个婴儿叫郭省时，如今已年近八旬，他有一个菩萨般的妈妈，她用乳汁浇灌军民之花盛开，她用行动为军民一家作注。从此，这里的黄土地融入了更多豪迈的英雄气。

除却硝烟烽火，四百多年的岁月里，古槐经历了七次雷电袭击依然屹立不倒，就像塬上倔强的百姓，只要有树在就有村庄就有人间烟火；在“闹红”的岁月里，古槐以身许国，就像一位送儿参军的父亲，誓将热血付明天；在阻击战的枪炮声中，古槐以身做盾，为战士们阻挡呼啸的子弹，仰望她躯干上的弹痕，那分明是时光里熠熠生辉的英雄勋章。

渭北黄土台塬上的风，总带着一种古意。风过之处，墓凹村老堡子老郭家门前一丛古槐静静伫立，所有的过往都在她的年轮里一圈圈沉淀。

但由于自然灾害等原因，一度古槐兄弟仅剩四五棵。后来古槐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古树，耀州区法院还颁发了《司法保护令》，使濒临消失的“一根十八槐”的奇观重获新生。

如今老根新枝郁郁葱葱，十余棵古槐彼此搀扶，再次撑起一片浓荫。他们枝叶相和，低声絮语，把“独木成林”的奇迹，世事变迁的跌宕，烽火连天的坚韧向风诉说，向脚下的土地诉说。“万物迎春兔目开，亭亭圆影覆莓苔。孤根信得全身地，可待山中养不材。”（宋•宋庠《咏槐》）祈福家乡的明天更美好，祝愿墓凹古槐根深叶茂，槐馨香八方。

2025.10.16于铜川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