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巷

阿贞

我总觉得，张公巷是有呼吸的。
拆迁前，巷口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阳光一照，泛着清淡的光。早晨，小吃摊的油香混着豆腐脑的热气从巷口飘进深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和邻居聊着家常。巷子深处，老槐树的影子会在夏天把街巷罩得阴凉，孩子们追逐打闹，笑声在青砖灰瓦间回荡。偶尔，会有外地游客抱着相机在巷子里转来转去，听老人们讲张维新的故事，或者指着路边的土坑问：“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宋代窑址？”
那时候的张公巷，不只是一条街，更像一个活着的博物馆。
秋阳漫过张公巷斑驳的墙垣时，人们便总能在青砖缝隙里，寻见几分岁月的温凉。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浸着汝州的烟火与过往——有张维新先生当年踏遍街巷、叩问古窑的足迹；有他曾经居住过的那座半边楼，倚着时光、半遮半掩的沧桑；更有地下那片汝瓷窑址，在静默中藏着宋时的天青与火痕。
然后，拆迁的消息来了。
起初，大家只是在议论，说要城市开发，要开挖古窑址。可当推土机的轰鸣声真的从巷口传来，张公巷的宁静被轻轻打破时，老人们沉默了，手里的蒲扇停在半空。砖墙一块块倒下，尘烟在阳光下飞舞，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开始拆迁的那一天，我拎着相机，跟着张维新先生曾经的脚步，最后一次走进这条巷子：晨雾里，依旧有人坐在半边楼旁边的石凳上拉着闲话。那座不知立了多少春秋的半边楼，一半保存着青砖黛瓦的旧貌，一半是墙垣坍塌后孤独的木柱，像极了这条巷子的模样：既带着古窑遗址的厚重，又藏着寻常人家的烟火。
站在警戒线外，看着那些被挖起的青石板，它们被装进卡车，运往不知道的地方。老人们站在半边楼前，望着墙上的砖痕红了眼眶。有人弯腰拾起地上的瓷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仿佛是握住了一段即将远去的时光。
推土机的轰鸣，搬迁者匆忙的脚步，惊起了瓦砾间飘拂的落叶，却惊不动墙根下那些被岁月磨圆的瓷片。
拆迁不是遗忘的开始，而是另一种守护的启程。那些被小心收起的瓷片，会在博物馆里重焕光彩；半边楼的模样，会被镜头与文字永远定格；

或许，这就是城市的宿命——不断更新，不断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