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陇原人

西风正冽黄叶飞，

行看浮云天际去。

醉卧荒原有谁知？

梦碎星河霜满衣。

秋深了，风一茬接一茬地刮，像老屋檐下那把锈了的铁铃铛，被无形的手摇个不停。我裹紧衣领走在城外的野道上，脚底踩着层层叠叠的枯叶，脆响一声接一声，仿佛大地在低语。天边浮云走得匆忙，像是逃，又像是追，而我只是站着，看它们一缕缕散进灰蓝的天幕里。

这季节总让人想喝酒，不是为了暖身，而是为了把心腾空。我曾在某个凉得刺骨的夜里，独自躺在荒坡上，仰头数星，数着数着就忘了自己是谁。霜落下来，沾在衣襟上，也落进梦里。梦里有银河倾泻，有少年策马穿林，可一睁眼，四野寂寥，唯有落叶在风中打旋，像谁也没记住的一段往事。

深秋就是这样，它不劝人留，也不催人走，只是静静地把繁华剥去，露出大地最本真的骨骼。你看那树，昨日还披着金黄，今晨便只剩疏枝，在风里轻轻晃，像在挥手，又像在告别。可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悲凉。这空旷里有种坦荡，像一场大醉之后的清醒——梦碎了，衣上霜重了，但心，反倒轻了。

人总说秋思，可我觉得，深秋最宜忘。忘掉未竟的言语，忘掉未赴的约，忘掉那些在心底结了痂的名字。就让西风卷走吧，连同那些黄叶、浮云、碎梦，一并卷向天尽头。我站在这里，不过是个过客，但这一刻，荒原懂我，霜懂得我，连那颗坠入夜幕的星，也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