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苹果

行云流水

1962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雪下得特别大，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七岁的我攥着一角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商店走。手冻得通红，却始终不敢松开那张纸币，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风吹走了。

苹果只要三角八一斤，可家里穷，平时连闻一闻都是奢侈。我挑了个最大的，红得发亮的苹果。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沉甸甸的，带着一丝凉意，却又仿佛有温度，暖着我冻僵的指尖。

我一路走，一路看，舍不得放进兜里。摸了又摸，闻了又闻，仿佛这样就能先尝到一点甜味。可就在这分神的工夫，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雪地里。

糟了！苹果不见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顾不上疼，跪在雪里用手扒。雪钻进袖口，手指头很快又红又肿，像胡萝卜似的。我不停地翻找，指甲缝里塞满了雪渣，直到指尖碰到那熟悉的光滑——找到了！

它摔破了一个小口，渗出一点汁水，混着雪化成的小水珠，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微光。我忍不住凑近，用嘴唇轻轻吮了一下。那一口甜香直冲脑门，像是整个冬天的第一缕暖风。

咬一口吧？就一口……

风雪吹在脸上，我却愣住了。妹妹躺在炕上咳嗽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水果了，就等着我带个苹果回去。

我咬了咬嘴唇，把苹果紧紧攥进手心，用体温护着，迎着风雪往家走。

那一晚，妹妹捧着那个大红苹果，笑得像个过年的孩子。她小口小口地啃着，连皮都不舍得扔。我坐在旁边，看着她吃，心里比自己吃了还甜。

那个苹果的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不是因为它多甜，而是它让我第一次明白，有些滋味是舍不得自己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