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昨天有朋友问我：“你和老伴在城里带孙子上学，见了世面，城市和乡村到底有啥不一样？”我脱口答道：“在乡下，三块钱的面条，三个人吃撑了还剩半碗；在城里，三块五一碗面，仨人分着吃还不够。还有，乡下五块钱能买十斤葱，城里五块只够买两根。”话出口像玩笑，细品却扎心。</p>
<p class="ql-block">我在城里住了快两年，每天推着小孙子去上学，穿行在车流如织的街道，仰望着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也驻足在菜市场前，看主妇们为一毛钱争执。起初我真不理解，一捆小葱怎么张口就要五块？卖菜的大姐瞥我一眼：“大妈，这可是有机的，无农药，城里人讲究这个。”我暗自苦笑——我们村后山沟里野生的葱，风吹雨打没人管，最天然不过，可拿到镇上两块钱一斤都难卖。而这里，贴个标签，装进透明盒，打上射灯，立刻身价翻倍。</p>
<p class="ql-block">乡下的面条是手擀的，粗细不一，却筋道有嚼头，锅里一滚，拌上自家酱，大人孩子呼噜呼噜吃得额头冒汗，一碗下肚，浑身暖。城里的面，细得像丝线，滑得筷子夹不住，号称“手作 artisan”，一碗三块五，端上来凉半截，分量还抠搜。孙子吃两口就说：“奶奶，我还要。”我只好再掏钱，加个小菜凑饱。</p>
<p class="ql-block">不是说城里不好。这儿路平、灯亮、医院近，孙子上学有空调教室，冬暖夏凉。可总觉得，人和人之间、人和物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买菜不像买菜，像完成清单；吃饭不像吃饭，像打卡拍照。菜摊上的葱，根根剪得齐整，摆得漂亮，可拿起来一闻，香味寡淡，像被抽走了魂。</p>
<p class="ql-block">前些日子回村，邻居大嫂端出一大盆热腾腾的手擀面，招呼我：“快来趁热吃，刚泼的油辣子，香着呢！”我坐下就是一大碗，辣得额头冒汗，心里踏实。临走还硬塞给我一捆葱：“城里贵，拿点回去，别花钱买那没味儿的。”那葱带着泥，沾着露，根须还活泛着，像刚从地里蹦出来。</p>
<p class="ql-block">我拎着这把带着泥土味的葱回城，地铁里不少人侧目，大概觉得这老太太提着一把“土味”绿菜太扎眼。可我知道，那泥土味，是阳光晒过的田埂，是清晨露水打湿的裤脚，是灶台边一句“来吃面”的呼唤。那不是土，是真。</p>
<p class="ql-block">城市与乡村的区别，或许不在楼高低、路宽窄，而在一碗面能不能吃得踏实，一把葱要不要讲“仪式感”。一个讲效率，一个讲人情；一个算成本，一个算心意。城里精打细算，乡下粗茶淡饭，可粗茶淡饭里，藏着最暖的烟火。</p>
<p class="ql-block">我在这座城里学会了扫码支付、坐地铁换乘、看电子屏上的菜价跳动。可我心里，还惦记着村口那口老井，井沿上坐着几个老姐妹，一边择菜一边聊着谁家儿子娶媳妇、谁家鸡下了双黄蛋。那声音不高，却踏实，像土地本身在说话。</p>
<p class="ql-block">孙子说，将来要考重点大学，留在这个大城市。我点点头，没说话。只希望他长大后，吃一碗面时，还能分得清——什么是饱，什么是暖；什么是价格，什么是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