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相遇

许旃玮（发哥）

文字：许旃玮

美号：67379767

美图：网络

　　秋意渐浓的时候，我遇见了她。

那是个薄雾弥漫的清晨，我照例沿着公园的小径散步。枯黄的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就在拐角处的长椅上，我看见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子，正低头翻着一本旧书。

她翻书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书页间沉睡的时光。阳光穿过树隙，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我不由放慢脚步，生怕脚步声会打破这幅画面。她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那一刻，我看见她眼睛里盛着整个秋天的温柔。

　　我们相视一笑。她说早，声音像晨露般清透。我点点头，鬼使神差地在她身旁坐下。长椅很凉，但阳光正好照在这个位置。

"在看什么书?"我问。

她将书脊转向我，是里尔克的《秋日》。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显然被翻阅过许多次。她说每年秋天都要重读一遍，就像和老朋友叙旧。我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墨痕，想必是经常写字留下的。

我们聊起秋天的种种。她说最喜欢清晨的霜，晶莹剔透地趴在草叶上，像大地的睫毛。我则偏爱暮色里的银杏，金黄的叶子在风中簌簌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雨。谈话间，一片枫叶落在她膝头，她轻轻拈起，对着阳光端详叶脉的纹路。

　　公园里的人渐渐多起来。遛狗的老人，跑步的年轻人，推婴儿车的夫妇。我们像两个局外人，守着这张长椅构成的孤岛。她说自己刚搬来这个城市，在出版社做校对工作。我告诉她我在大学教古典文学，最近在研究宋词里的秋意。

不知何时起雾散了。阳光变得明亮，照得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闪闪发亮。我们沉默下来，听着远处孩子们的嬉笑声。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秋天本身一样令人安心。

"要喝杯茶吗?"她突然提议，"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的茶馆。”

　　我跟着她穿过铺满落叶的小路。她的风衣下摆轻轻摆动，偶尔会带起一两片叶子。茶馆在巷子深处，木门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老板娘熟稔地招呼她，看来是常客。

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点了一壶金骏眉，动作娴熟地洗茶、温杯。热水注入茶壶的瞬间，茶香混着白雾袅袅升起。她倒茶时手腕微微内扣，琥珀色的茶汤划出优美的弧线。

"秋天就该喝红茶。"她说，"暖胃，也暖心。"

　　我们聊到中午。她说起故乡的柿子林，成熟时像挂满小灯笼;我谈起学校后山的枫叶，学生们总爱在那里写生。茶杯见底时，窗外的阳光已经移到了檐角。老板娘来添了三次水，每次都带着了然的笑意。

分别时，我们约好下周再来看银杏。她转身走向地铁站，风衣下摆扫过满地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突然发现这个秋天不再那么清冷了。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多么奇妙。就像两片原本毫不相干的落叶，被秋风吹到同一处水洼里，打个照面，又各自飘远。但那一刻的涟漪，却会在记忆里荡漾很久。

深秋的阳光依然温柔。我摸了摸口袋，发现不知何时多了片枫叶，想必是她悄悄放进去的。叶柄上还留着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