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中的生命之光

淡如水

　　我和表姐是老庚儿，她长我4个月。我俩一个院坝长大，一个学校同窗共读，友谊胜过亲情。她，65年下乡；我，69年下乡。一个在西昌冕宁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在会理下村刀耕火种春播秋收。69年她到冕宁卫校学习三年，毕业后分配到甘洛县医院驻扎乡医院。甘洛彝族人口占75.35％，是大凉山5个深度贫困县之一。那里的穷困落后愚昧是我二十余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那里生命之光在血与火的煎熬中不屈不挠艰难绽放，更是让我惊心动魄，敬畏生命感叹人类的顽强与坚韧。

我72年9月进成师读书。次年暑假我在她那里给她打了一月有余的下手。我初中高中都是班上卫生员，课外活动基本上都在医务室值班打杂。所以对一般小小皮肉伤还不是小白一个。

甘洛镇。图片来自网络

　　甘洛的乡医院不是弥漫着消毒水味儿，而是臭、汗、酸混合的恶心味儿扑鼻而来。一天刚上班，一阵呼天抢地哭叫声闯入门内，只见一个彝族妇女抱着孩子惊恐喊道：“医生，医生快看看我儿子，他的眼睛瞎了、瞎了。”表姐心中咯噔一声，她能治吗？我也冲到孩子面前一看：孩子双眼红肿，眼屎和分泌物糊满眼睑。表姐说先给孩子洗洗眼睛，妇人二话不说立马往手心吐数口口水，往孩子眼睛而去，吓得我立刻制止她。表姐用棉签蘸着温盐开水轻轻搽洗孩子双眼后，涂上消炎膏滴上眼药水。经过一周治疗孩子眼睛好了，哎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清澈灵动，犹如黑曜石般。我赶紧用纱布将孩子小脸上厚厚一层黑腻腻的硬壳反复搽洗，一张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蛋便跃然眼前，嘿嘿 ，活脱脱一个人参娃娃可爱极了。只是身上太脏太尿臭，我不敢抱他。

少数民族中最懒最不爱干净的数彝族，一不洗脸二不洗澡。七、八岁的孩子赤身裸体，灰泥土糊了满身。晚上一家人围在火塘边蜷曲而睡。女子一件百褶裙蓝黑二色，从穿上身到烂不换不洗，人还未到味儿先到。

不知不觉半月过去了正逢休息日，表姐和我惬意地一个锈花，一个看书，岁月静好。忽地一个小伙子气急败坏的冲进我家，颤抖地说：“医生救命，救命啊！”我们吓了垒尖尖一跳，揹上药箱随他奔跑。原来是他婆娘难产，孩子手先出来接生婆拽着孩子的手使劲儿拉扯，孩子手扯断了，产妇大出血，危在旦夕。这不是表姐能解决的，立马让队上用马车送往县医院。县医院见此情此景，心一横拼了，横竖都是死，干脆死马当做活马医。于是用剪刀探进子宫将婴儿剪碎，再一块块夹出来，产妇下身血淋淋的，一张脸惨白，奄奄一息。医生告诉家属明天醒不过来，就准备后事，我和表姐也不敢离开。谁知第二天产妇居然醒了，表姐立即吩咐小伙子回去准备鸡蛋和米粮。三天整整三天后小伙子才过来，揹了半袋土豆，手中握着一个鹅蛋，这是他卖了三天柴块换来的。当时我就泪如雨下，苦啊，可惜我也没有半文钱。院是住不下去了，我们又回到镇医院。表姐给她开了些消炎药，送了她一小袋米，目送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身影，血淋淋的事实让我深切体会到“苦难深重”的真正含义。

图片来自网络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日，我们跟随县医院陈医生巡回医疗，陈医生是重医毕业的，医术杠杠的。走进一户彝族家里，火塘旁臭烘烘的。只一个彝族大妈静静地蹲在火塘边，我四处看看噫病人呢？陈医生走到大妈身前撩开她的百褶裙，我和表姐倒吸一口气吓得瞪大了眼：只见大妈身下一个品碗大的肉球拖在地上，裹满血和灰一股恶臭令人作呕。陈医生说这是子宫脱落，因为肿胀太大已无法回位。长期以来大妈不能站立不能行走，苦不堪言。巡回医疗就是要解决一些特困病人，所以大妈被送进了县医院。还是那句话：死马当活马医。陈医生亲自为其手术，术后观察几日我们便护送大妈回到生产队。本以为产妇和大妈都会命不久矣，谁知数月之后二人竟健健康康的站在表姐面前。表姐感慨地说：“病患的康复浇灌了她白大褂之下跳动的仁心，温暖了她的理想。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图片来自网络

　　听君一席话我不禁感叹贫瘠土壤孕育出的生命力竟如此不屈不挠，太顽强了！我更为那个贫穷年代医术精湛，行事果断，把生命放在首位的甘洛县医院的白衣天使们所震撼！他们真正做到了奉献无私，大爱无言，他们真正是苦难中的生命之光的守护神。他们以一颗仁心以大爱无疆、以无声行动用奉献写就成了世上最美最珍贵的教科书。这本无价之书教会我做人，教会我珍惜生命，敬畏生命；教会我感恩父母，感恩社会。这本书没有华丽词藻，只用身教助我修炼一颗仁心，敦促我寻找到送人玫瑰手留余香之乐。

退休后的我们尽享无愧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