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田深处 <p class="ql-block"> 前两日,汪小哥从广西北海归来,信步至我家后院。看见园中整齐栽种的甘蔗,他忽然驻足惊叹:“好久没见过长得这般精神的甘蔗了,一垄一垄的,真漂亮。”</p><p class="ql-block"> 我们沿着田埂漫步,他的话头渐渐沉进了与甘蔗有关的旧日时光里。</p><p class="ql-block"> “说好久不见,其实是因为搬进城里再难见到了。”他轻声说起,“很多年前,我母亲也种甘蔗。长长的一垄,有时甚至两垄。种得多了,自然要挑去集市卖。霜降后,他们把甘蔗启出来埋进地窖,等到深冬或年关再取出,用独轮车一趟趟运出去卖。”</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年大年三十,天还没亮,母亲就和父亲从地窖里装好一独轮车甘蔗出门叫卖。快到中午,他们还没回来。我和弟弟妹妹守在冷清的灶台前,眼巴巴望着门外。整个村子都飘着年夜饭的香气,只有我们家厨房还没有炊烟升起。”他顿了顿,“记不清那天什么时候才吃上团年饭,却始终记得母亲回来时说的话。她说以后再不会在大年三十出去卖甘蔗了——街上空荡荡的,他们拖着那车甘蔗,从倪家塔到藕池搬运站,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才卖完。算起来,从家到镇上,再加上在镇里来回叫卖,少说也走了十几里路。光是走路就够受的,更别说还要费力招揽买主。”</p> <p class="ql-block"> 我们在甘蔗垄间缓缓穿行,继续聊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乡间往事:露天电影场、偷甘蔗的顽皮、啃甘蔗的欢欣。说着说着,脸上漾开笑意,眼角却悄悄渗出了泪光。</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们已年近古稀,手里各自握着一截甘蔗,却都已牙口无力,咬不动这童年的甘甜了。</p><p class="ql-block"> 是啊,人生恰如一根甘蔗,分作三节:根部太硬,咬不动却最甜;中部要用力啃,甜得酣畅淋漓;梢头轻易能咬动,偏偏淡而无味。</p><p class="ql-block"> 透过甘蔗叶的缝隙,我们望见西边的天空铺满了霞光。这大概就是刘禹锡笔下“为霞尚满天”的景象吧——蔗田深处,夕照正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安 保 华</p><p class="ql-block"> 二0二五年十月十六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