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通天地 道行万物——读《庄子》有感之卅二

海永贞

德通天地 道行万物——读《庄子》有感之卅二

——永贞行者

《庄子·外篇·天地》开篇如晨钟破晓：“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这十六个字道破天机——纷繁万象背后，藏着统摄宇宙的永恒法则。篇中十四个段落如星河相缀，将“德”与“道”的真谛铺陈于天地帷幕之上，既解答宇宙本源之问，更为人间指明归途。

（一）道为根枢，德通天地

“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庄子关于“德”与“道”的概论可谓《天地》篇的屋脊。庄子以精微逻辑勾勒出从技艺至天道的升华阶梯：“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道如浩瀚深渊，“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德则是道在万物中的具体显化，所谓“物得以生，谓之德”。黄帝遗玄珠的寓言尤见精妙：智慧（知）、明察（离朱）、言辩（吃诟）皆求索不得，唯“象罔”——虚静无心的本真状态——能得玄珠。这正印证《记》所言：“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

（二）无为而治，天德之境

庄子笔下的理想治世，是“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上古圣王仅凭顺应自然之道，便达至“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的和谐。华封人眼中的圣人“鹑居而彀食，鸟行而无彰”，随遇而安不刻意彰显；尧辞谢寿、富、多男子的馈赠，坦言“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这种“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的智慧，与伯成子高责禹之语形成深刻对照：“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

（三）警惕机心，守护纯白

子贡与汉阴丈人的对话，如利剑直指时代病灶。面对“一日浸百畦”的机械，丈人忿然拒之：“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在庄子看来，工具理性膨胀必将损伤自然本性，使人“趣舍滑心，使性飞扬”。这种对技术异化的警觉，在当今技术狂欢时代更显珍贵——我们发明省力工具却陷入更深的忙碌，创造即时通讯却体验着前所未有的孤独。丈人所守护的“纯白”，正是这个过度刺激时代最需回归的心灵原乡。

（四）修德明道，回归本真

如何抵御异化、体悟大道？庄子提出“性修反德”的路径：“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这需要“削迹捐势，不为功名”的自我超越，更需要“忘”的修养功夫——“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这种“忘”不是简单的遗忘，而是破除“我执”，达到“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的超越境界。修德的终极是“与天地为合”的玄德之境，在“视乎冥冥，听乎无声”中照见万象本真。

（五）死生同状，万物一府

当修养功夫达至化境，便能领悟“万物一府，死生同状”的宇宙真谛。在道的观照下，生死、成败、荣辱皆如云烟过眼。谆芒答苑风问圣治曰：“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而神人更臻“上神乘光，与形灭亡”的照旷之境，在虚明空阔中与万物同游。

《天地》篇如清泉涤尘，在这个机心充斥的时代，提醒我们：真正的智慧不在征服自然，而在顺应自然。从黄帝的玄珠到汉阴丈人的坚守，从尧的辞谢到伯成子高的耕野，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唯有摒弃机心、修德明道，方能让德性贯通天地，让大道流行万物，在永恒的天籁中找到心灵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