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旺 光阴里的牵挂

蓝鸟在飞/诗人摄影家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奇特旺:光阴里的牵挂</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提及尼泊尔奇特旺国家公园,多数人会想起拉普蒂河上慵懒晒阳的泽鳄、丛林里缓步的亚洲独角犀、大象背上掠过的珍稀鸟类,而于我,这片亚洲最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不仅装着野性的自然奇观,更藏着一段跨越近20年的缘分。</p><p class="ql-block">2009年的初秋,我揣着对野性自然的向往,从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坐上了前往奇特旺的大巴。那辆车老旧得满是岁月痕迹,座椅磨得发亮,车窗关不严实,风裹着尘土往里灌,却丝毫挡不住满车人的期待。车子驶出市区,窗外的风景从拥挤的街巷变成连绵的田野,金黄的稻田在风里翻浪,远处的雪山在云层里若隐若现,颠簸的车程竟也成了一种享受。</p><p class="ql-block"> 在一路摇晃中,我认识了两个改变我旅行意义的朋友。邻座的小伙子叫李伟,二十七八岁,一身利落的休闲装,说话沉稳又不失爽朗,一聊才知他是北京某官员的秘书,趁年假独自来尼泊尔躲躲城里的忙碌。斜前方坐着一个姑娘,穿着简单的棉麻长裙,头发随意挽着,手里捧着一本旅行杂志,侧脸在阳光下格外清秀。</p><p class="ql-block">我原以为她顶多二十出头,搭话后才知道,她叫陈敏,来自上海,已经三十多岁了。岁月仿佛格外优待她,只留下灵动与洒脱:“我每年在上海上半年班,攒够钱和假期,下半年就满世界‘晃荡’,这次特意绕路来奇特旺,就为了看丛林里的鳄鱼和大象!”</p><p class="ql-block"> 李伟讲着北京的趣事,陈敏分享她在各国的见闻,我聊着对奇特旺的期待,原本漫长的一天车程,竟在欢声笑语中悄悄溜走。傍晚时分,车子终于抵达奇特旺,夕阳把丛林染成暖金色,拉普蒂河泛着粼粼波光,我们在村口的民宿落脚,也遇见了后来熟得像家人的向导拉吉,以及他的堂弟名叫比姆的尼泊尔小伙子,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眼神明亮,笑起来带着几分腼腆,手里总抱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旧吉他。</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清晨,拉吉就带着我们开启了丛林探险。坐上当地特有的独木舟时,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那是用整根树干凿空而成的木船,窄得只能并排坐两三个人,船身离水面不过十几厘米,仿佛稍微一动就会翻覆。拉吉和比姆分站在船头船尾,手里握着两米多长的竹竿,一边用竹竿轻轻拍打水面,一边缓缓将船推向河心,拉吉的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别乱动,前面就是鳄鱼滩,这些泽鳄白天晒太阳,晚上就潜进水里捕猎,凶得很!”</p><p class="ql-block">果然,转过一道河湾,岸边的泥滩上赫然趴着十几条泽鳄,最大的足有三米长,灰褐色的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嘴巴微张,露出锋利的牙齿,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威慑力。有几条小鳄鱼趴在大鳄鱼背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偶尔动一下尾巴,溅起细小的水花。</p><p class="ql-block">陈敏悄悄拿出相机,却被拉吉摆手制止:“别开闪光灯,会惊到它们!”我们只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这些“河霸主”,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觉得格外清晰。</p><p class="ql-block"> 到森林深处,下午的骑大象之旅更是让我们直呼过瘾。拉吉牵着三头大象过来,我和陈敏同乘一头温顺的母象,李伟单独乘一头小象。大象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丛林,枝叶在头顶交错,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p><p class="ql-block">“小心!前面有犀牛!”拉吉突然低声喊道。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头独角犀正站在灌木丛旁啃食树叶,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去路。</p><p class="ql-block">大象似乎也察觉到了,放慢脚步,轻轻晃了晃耳朵。“犀牛脾气倔,发起火来能掀翻木船,我们绕着走。”</p><p class="ql-block">拉吉说着,用尼泊尔语跟大象交流,母象温顺地转身,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绕开,生怕惊扰了这位“丛林绅士”。</p><p class="ql-block">陈敏一路上都在拍照,偶尔伸手摸摸大象的耳朵,笑着说:“这比在动物园里看有意思多了,大象的皮肤摸起来糙糙的,却很温顺。”李伟则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时不时惊呼:“看!孔雀开屏了!”一只蓝孔雀正站在枝头,展开华丽的尾屏,在丛林里格外耀眼。比姆跟在大象旁边,笑着说:“你们运气好,孔雀很少在白天开屏呢!”</p><p class="ql-block">而比姆对陈敏的心意,从初见时就藏不住了。帮她拎行李、给她递自家酿的米酒、跟着我们看鳄鱼时,目光总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拉吉私下跟我们打趣:“比姆这是迷上中国姑娘啦,等着看他怎么‘表白’吧!”果然,到奇特旺的第三天晚上,这份青涩的喜欢就化作了歌声。</p><p class="ql-block">那天我们看完夕阳下的鳄鱼滩,回到民宿坐在露台上喝茶,陈敏正翻着白天拍的照片,突然一阵轻快的吉他声从楼下飘了上来。</p><p class="ql-block">“哟,这是唱给谁听呢?”李伟笑着探头往下看,我也跟着凑过去。</p><p class="ql-block">月光下,比姆正坐在陈敏房间的窗下,抱着吉他,身子轻轻晃着,嘴里唱着一首尼泊尔民歌。那旋律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开头是清脆的吉他弹拨,像雨滴落在树叶上,接着是比姆略带沙哑的嗓音,调子轻快又带着几分缠绵,每一句的尾音都轻轻上扬,像少年人藏不住的欢喜。</p><p class="ql-block">“这歌听着就甜,肯定是追姑娘的!”我笑着跟陈敏打趣,她脸一下子红了,连忙低下头假装看照片,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p><p class="ql-block">李伟更是故意提高嗓门喊:“比姆!唱得好!再来一遍!”比姆被我们一喊,手顿了一下,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却没停下,反而越唱越投入。唱完一首,他抬头望着窗户,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喊:“陈敏!这是《Resham Firiri》!我们尼泊尔的国民情歌,追姑娘的歌!所有人都会唱!”</p><p class="ql-block">原来,这首歌叫《Resham Firiri》,直译过来是“金色的鸟儿”,歌词里唱着对心上人的思念,像金丝雀一样,把爱意唱给山川河流听,几乎每个尼泊尔年轻人都会弹唱。</p><p class="ql-block">“我爸爸年轻时,就是唱这首歌追到我妈妈的!”比姆说着,又弹起了副歌部分,调子越发欢快。从那以后,这首歌就成了我们在奇特旺的“主题曲”,白天跟着拉吉探险,比姆会坐在船尾轻轻哼;傍晚在河边看夕阳,他会抱着吉他弹给我们听;就连去村落里买水果,遇到当地年轻人,比姆一开口唱,大家就跟着一起哼,手舞足蹈地打着节拍,陌生的距离瞬间就拉近了。</p><p class="ql-block">每天晚上,村里的空地还会有热闹的鸵鸟舞表演。篝火一燃起,欢快的鼓点就敲了起来,两只“大鸵鸟”便摇晃着彩色的“脖子”率先出场。</p><p class="ql-block">表演的村民穿着缀满彩色布条的道具服,长长的“脖子”用竹架撑起,顶端缀着圆圆的“脑袋”,随着脚步一摇一晃,活像两只憨态可掬的真鸵鸟。身后跟着一对穿着传统服饰的尼泊尔男女:姑娘的纱丽是明艳的孔雀蓝,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金线,随着舞步轻轻飞扬;小伙子戴着米白色的达卡帽,帽檐绣着红色花纹,牵着姑娘的手,眉眼间满是笑意。</p><p class="ql-block">“这也太有意思了!”陈敏眼睛一亮,立刻举起相机不停拍。李伟跟着鼓点轻轻跺脚,还故意模仿“鸵鸟”的动作,惹得我笑着推了他一把。没一会儿,那对舞者就朝我们走了过来,穿孔雀蓝纱丽的姑娘笑着拉过陈敏,教她跟着节奏轻摆;戴达卡帽的小伙子则拉着李伟旋转,李伟学得很快,还故意夸张地摆动手臂,逗得陈敏直笑。</p><p class="ql-block">比姆坐在旁边,抱着吉他弹起《Resham Firiri》,我也忍不住站起来,跟着比姆踩着鼓点轻轻晃,篝火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歌声、笑声、鼓点声混在一起,成了奇特旺最温柔的夜晚。</p><p class="ql-block">离别那天,比姆送给陈敏一个手工雕刻的小木盒,里面装着几片孔雀羽毛,红着眼眶说:“希望你还能再来奇特旺。”陈敏接过木盒,轻声说:“会的,一定会的。”我们三个互相留了联系方式,陈敏说:“以后到上海找我,我带你们逛弄堂!”我笑着回应:“欢迎来西安,我请你们吃羊肉泡馍!”李伟拍着我们的肩膀:“下次咱们三个再一起来奇特旺,找比姆唱歌!”原以为这只是旅途中的约定,却没想到,这份缘分竟延续了近20年。</p><p class="ql-block"> 2014年的初冬,我再次踏上奇特旺的土地。刚到村口,就看见拉吉和比姆在民宿门口等我——拉吉比五年前成熟了些,比姆也褪去了少年的腼腆,却依旧抱着那把旧吉他。“好久不见!”比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惊喜,第一句话就是问:“陈敏姑娘和李伟呢?他们怎么没来?”</p><p class="ql-block">我笑着告诉他,陈敏忙着在世界各地旅行,李伟工作忙,这次没能同行,但他们都记着奇特旺,记着他和《Resham Firiri》。比姆听完,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笑了:“没关系,我弹首歌,你帮我录给他们看!”说着,他抱着吉他弹起了熟悉的《Resham Firiri》,旋律依旧轻快,却多了几分岁月的温柔。</p><p class="ql-block"> 这次的丛林探险,比姆特意带我走了五年前的路线。坐独木舟划过拉普蒂河时,他指着岸边的鳄鱼滩说:“你看,那几条大鳄鱼还在呢,比五年前更壮了!”果然,泥滩上的泽鳄依旧慵懒地晒着太阳,只是多了几条小鳄鱼,在泥地里爬来爬去。“现在保护区管得严,没人敢伤害它们,鳄鱼越来越多了。”比姆的语气里满是自豪,竹竿轻轻拍打水面,惊起一只白鹭,翅膀掠过鳄鱼的头顶,那些“霸主”竟毫不在意。</p><p class="ql-block">骑大象时,比姆特地为我选了一头小象,说:“这头小象温顺,带你去看更隐蔽的鳄巢!”</p><p class="ql-block">我们跟着小象钻进更深的丛林,在一处靠近小河沟的地方,比姆让大象停下:“看,那就是鳄巢,里面有鳄鱼蛋!母鳄鱼就在附近,我们快走吧,别惊动它。”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小象的耳朵,小象立刻转身,小心翼翼地往后退。</p><p class="ql-block">晚上的鸵鸟舞表演依旧热闹,只是扮演“鸵鸟”的人换了几个年轻小伙子,身后的舞者也换成了一对情侣,动作更活泼,还加了不少互动设计。</p><p class="ql-block">小伙子假装“追逐”姑娘,姑娘笑着躲开,身后的“鸵鸟”也跟着凑热闹,一左一右地“拦着”,惹得全场笑声不断。比姆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更会跳了,每次表演都有新花样!”他还跟我聊起陈敏和李伟:“我总想起你们三个一起看鳄鱼、跳鸵鸟舞的样子,陈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李伟小伙子很幽默。”</p><p class="ql-block">从奇特旺回来后,我立刻把比姆的视频发给陈敏和李伟。陈敏发来一连串感叹:“太怀念了!比姆的吉他弹得越来越好了,下次我一定要去!”李伟则调侃:“等我有空,咱们三个一起去,跟比姆PK唱歌,再跳一次鸵鸟舞!”</p><p class="ql-block"> 2019年的初春,我第三次来到奇特旺,这次终于和李伟约上了同行。刚走进民宿,就听见了熟悉的《Resham Firiri》——比姆正抱着吉他,教民宿里的游客唱歌。见到我们,他立刻笑着跑过来,一把抱住李伟:“北京小伙子!你终于来了!”李伟也格外激动,拍着比姆的肩膀:“还记得我不?当年跟你学唱歌的那个!”</p><p class="ql-block">比姆的民宿已经扩大了不少,墙上挂着一张合影——那是2009年我们三个和他的合影,背景是跳动的篝火和摇晃的“鸵鸟”。“这张照片我一直挂着,每次看到都想起你们!”比姆笑着说。这次他特意安排了徒步观鳄,我们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走,比姆手里的弯刀不时拨开草丛,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现在是旱季,鳄鱼更喜欢晒太阳,我们离河边远点,安全第一。”</p><p class="ql-block">走到一处河湾时,比姆突然停下脚步,用望远镜看了看,然后递给我们:“看,那是一条成年雄性泽鳄,至少有三米长!”我们接过望远镜,果然看见一条巨大的鳄鱼趴在岸边,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在打哈欠。“它在调节体温,这时候最危险,我们绕着走。”比姆说着,带我们从旁边的丛林绕过去,脚步轻得像猫。</p><p class="ql-block">晚上的鸵鸟舞表演更热闹了,除了两只“大鸵鸟”和一对主舞者,还有几个小孩穿着迷你版的“小鸵鸟”道具,跟在后面蹦蹦跳跳。</p><p class="ql-block">比姆的儿子也在其中,小小的身影跟着节奏摇晃,模样可爱极了。表演结束后,比姆拿出一把新吉他,笑着说:“这是陈敏姑娘托你带来的,我很喜欢!”说着,他弹起《Resham Firiri》,比姆的妻子和儿子也跟着一起哼,歌声里满是岁月的温柔。</p><p class="ql-block">如今,近20年过去了,我和陈敏、李伟依旧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我两次去北京,都是李伟热情招呼,印象最深的一次,恰逢“天上人间”还没关停,他特意领我去那里吃了顿大餐,一晚上就花了一万多块钱。席间,他笑着提起奇特旺:“还记得比姆唱的那首歌不?还有你俩笑我跳鸵鸟舞像‘笨熊’!”说着就模仿起当年的动作,惹得我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每次去上海,陈敏都会提前订好我最爱的本帮菜餐厅,陪我逛外滩、走弄堂,聊着聊着就会说起奇特旺:“等咱们都有空,一定要再去一次,看看比姆,再听他唱《Resham Firiri》,再跳一次鸵鸟舞。”</p><p class="ql-block">奇特旺的鳄鱼还在拉普蒂河晒太阳,比姆的吉他声依旧回荡在民宿的夜空,鸵鸟舞的鼓点还在篝火旁跳动,而我和陈敏、李伟的故事,也还在继续。从加德满都的大巴到北京的大餐,从上海的弄堂到奇特旺的丛林,这段跨越20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旅途中的偶遇,成了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牵挂。</p><p class="ql-block">原来最好的旅行,从来不是看过多少风景,而是在风景里遇见志同道合的人,让一段短暂的相遇,变成一辈子的约定。——而奇特旺,就是这份约定的起点,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牵挂,是藏在时光里,最珍贵的山海之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