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心目中的那些好人与好事”系列之二：</p><p class="ql-block"> 江 祭</p><p class="ql-block">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中学</p><p class="ql-block"> 同学黄正耀（化名）女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以前，我一直苦于得不到你的消息；如今，我得到了，可谁知得到的竟是你永远沉寂了的死讯。</p><p class="ql-block"> 据说，你是因为个人问题未处理好而得了精神分裂症，后来又投江自尽的。</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沉痛——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曾经同学（其实，我们在中学只同学了一年级的一个学期多一点，随后就因为文化大革命而不再“同学”了），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在我们班上曾经担任过班干……</p> <p class="ql-block"> 大概是1968年上半年吧。大规模的武斗已经平息，学校里开始“复课闹革命”了。我们班上的几十名同学，分别从所谓的“造反派”、“保守派”、“逍遥派”的队伍里回到了课堂上。显赫一时的“红卫兵”组织，取代了学校里的共青团组织；却又像当年的团组织一样，在极“左”的阶级路线影响下，进行“发展”工作。</p><p class="ql-block"> 我作为一个长辈有“历史问题”的“非红五类子女”，理所当然地被排斥在红卫兵队伍之外。看到班上越来越多的同学戴上了印有伟大领袖肖像和手迹的袖章，成为无产阶级司令部里的“红小鬼”，我内心真是充满了自卑和失落感。</p> <p class="ql-block"> 终于考虑到我的“组织问题”了。班上的几个“红卫兵”组织负责人（实际上就是几个所谓的“红五类”子女自己任命的），召集全体“红卫兵战士”开会，征求意见。</p><p class="ql-block"> 会后，列席会议的班主任老师向我透露，出身于工人家庭、早已是“红卫兵”的你也到会了。她告诉我说，当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时，是你“拍案而起”、“一鸣惊人”：“他（指我）表现好，就应该让他参加（红卫兵）。”她还特别补充道：别看她（指你）平时不大吱声，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比其他几个看起来很强悍的女同学更敢说敢为。</p> <p class="ql-block"> 至于我后来有没有被“批准”加入“红卫兵”组织，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然而，你那种仗义执言的举动，你说过的那番话，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使我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照理，我应该去向你道一声谢吧？遗憾的是，当时只有十五、六岁的我们都还不大“开放”——囿于“男女界限”，我对你什么也没有说，一直到几个月后，我报名上山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而离校。</p> <p class="ql-block"> 听说，你没有到农村插队，而是随家里的大人到四川去参加“三线”建设了——不知道这是属于谬传，还是你又被“政策”给“落实”回来了（今天才得到证实，你的确是先去四川，后又回到了本地，进了某工厂）。反正，我招工回芜以后，在人头攒动的中山路上见到过你一回。可惜那次我仍未能突破那种“现代男女之大防”，只与你对视了一下（你也许没有看见我；也许看见了，却认不得了），就任凭人流将我们分开、冲散了。</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尽管懊恼得不得了，但仍相信后会有期。怎料到，那次邂逅竟会成为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怎料到，我一直未向你表达的谢意，竟永远也表达不了了？</p> <p class="ql-block">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浑”——你当初毫不在乎别人会不会说你“阶级感情不纯”、“阶级立场不稳”，甚至冒着自己的“政治生命”可能被剥夺的危险来维护我的“政治生命”（你当初大概还意识不到，自己是在维护党的阶级路线的正确性和严肃性吧？）；而我对此却无动于衷，故作矜持，该说的不说，该做的未做。相比之下，我真是太猥琐、太不近情理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不清楚你有没有因为我、因为我的态度而感到失望；但可以肯定，正是那一个个像我这样的人，一种种像我这样的态度，最终使你大失所望，从而促使你走上了绝路……</p> <p class="ql-block"> 话又说回来了，你不该看得那么“灰”，不该那么绝望。“人间自有真情在”。像我这样的人，长期以来不都在心里铭记着你吗？像我这样的人，此时此刻，不正在为自己“平生有憾事”而追悔莫及吗？</p><p class="ql-block">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江边，寄哀思于滔滔的江水；一点要面对那片流动的、透明的土地，郑重地向你说一声：谢谢！</p><p class="ql-block"> 安息吧，黄正耀（化名）同学！</p><p class="ql-block"> 1990年10月3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