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十六咏

介夫

介夫先生传介夫者，乡野之俗人也。自以为固陋寒微，因以为号焉。然其性清廉洁直，狂放不羁，有怪人之谓焉。虽终为布衣，而恬然自安，不以名利为意。待人谦和，虚恭礼下。与同事交游，率而谈之，欣然处之，以笃诚为重。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俦侣知其意，每邀其小酌。造则必醉，絮语趔趄而归。翌日酒清，浑当无事。先生兴趣广泛，涉猎群书，音乐、书法及美术亦有所爱。尤钟古典诗词曲赋，作品颇多。命意主张清新自然，隽永情真，追求个人灵性之抒写，不在文句上刻意雕琢。或乡土情思，或写景记游，或怀人答和，或咏史悼亡，皆追求诗情画意，立足大义微言。其诗作曾为多家典籍收录，然未以此自矜自喜，滥竽充数者也。孤独淡薄，深沉思索，不喜与名利之徒交。或曰：“先生诗词书画可拟古人乎？”对曰：“诗逊李杜，词逊苏辛，画逊道子，书逊蔡黄。古人者，古人也；某者，介夫也。”一笑了之。 【七律】·咏菊（十六首） 作者/介夫 一，新菊篱庭浅淡一丛深，帝女迎秋御月临。引带扶风千髻雪，弯眉钓露满头金。香盈紫袖为诗懒，冷抱琵琶欲画沉。宾雀轻佻休送吻，伊身已许素霜阴。 二·赏菊霜风飒飒过亭台，小苑寒英钓露开。分泪含烟明草栅，摇情带雨胜冰梅。香怜清浅三春去，色悯萧疏九日回。一片秋心归隐者，杂花落尽补红来。 三，盆菊漫起霜风日乍凉，云山雁去近重阳。插萸每惹桑榆叹，望月难消苦虑长。竹影摇窗疏短鬓，孤灯照壁陋巾裳。丝丝离绪孰消解，案底黄花细细香。 四，品菊浓霜酽露矮云流，陌野边城一镜秋。木叶杂黄凋碎羽，归鸿怯冷过西楼。谁家笛管声悲短，几处渔歌韵咽悠。垂老不吟伤叹律，凭篱慢品女华幽。 五·忆菊斜倚阑干犹抱思，西风乍起碧天时。藤罗色老寒蝉尽，桐叶心孤倦鸟知。一枕萧萧人去远，千帆杳杳水流迟。诗家莫哂黄花瘦，板栅重阳钓月姿。 六·访菊为访寒英作一游，斜篱窄径漫停留。扶笻慢咏山行句，载酒长嗟客梦秋。色爱凝烟星点点，姿怜带露泪悠悠。轻拈散朵理疏鬓，放浪青春吻白头！ 七·种菊恨无隙地请君来，四尺阳台瓦缶栽。赊露偷光听雨润，餐星饮月带风开。轻拈冷叶凝香指，慢抚寒钩载酒杯。小室幽幽书雅趣，琴诗菊话远尘埃。 八·对菊西风摇醉小园金，末觉天凉秋已深。每慕南山荷蓧咏，不夸北圃抱囊吟。拈须对雪习清乐，插鬓推门训雅音。难老情丝牵万里，寒英三咏钓春阴！ 九·供菊桐尾清音约雅俦，馨然丝缕一株幽。箫吹溆浦烟凝泪，琴抚潇湘月挽秋。袅袅晴光思好雨，离离寒色忆曾游。茕茕菊影书灯下，伴我良宵叶韵留。 十·咏菊寒朵无华冷酽侵，斜篱漫步觅秋音。枝凌霭气眉轻扫，冠笼浮云语淡吟。卢女羞腮惊素艳，纳兰迟笔忘离心。不唯靖节痴情客，檀板高风唱古今。 十一·画菊风刀何必弄轻狂，雪蕾悠然引考量。尔遣寒霾千仞剑，吾恩造化百痕霜。竹篱解语捧心暖，小苑存情盈袖香。待到黄金铺野旷，银钩插鬓过重阳。 十二·问菊三问秋光草不知，一枚金叶落欹篱。云开瑟瑟芳华晚，月掩沉沉冷色迟。曲径荒庭何寂寞，残塘败苇可相思？霜英稽首西风里，正是含香欲放时。 十三·簪菊闲亭谁惹女华忙？纤手裁来理鬓妆。老父折枝吟寿客，书生酹酒祭先狂。垂垂野叟犁樵雨，赫赫将军金甲霜。莫以高秋夤夜冷，一帘烟景栅篱旁。十四，菊影垂鬟叠髻影重重，露浸寒躯静夜中。月洗银唇沉潋滟，风扶玉腕曳玲珑。枝枝雅意禅心笃，簇簇幽怀妄虑空。丝缕馨香兼冷味，凭栏听韵诧朦胧。 十五·菊梦倚栅因风晓睡清，桐花桂子曳秋明。随缘苦忆灌园誓，逐梦遥怜靖节盟。雾隐危山疏雁字，烟凝潦水带鸦鸣。离怀最是路旁草，郁郁芊芊系晚情。 十六·残菊西风吹雪短篱欹，律管新翻无射时。隐隐余香秋韵碎，恹恹劳影酽霜披。帘窗烛暗人心懒，古木云沉雀语迟。莫哂炎凉隳紫绿，寒躯冷抱惹相思。 祭母文公元二千，岁在乙未。序属深秋，霜林凝滞。某者介夫，区区一介寒儒，嶙峋孱弱之躯。仰高天之雁字遥遥，俯大野之黄花默默；嗟人生之苦短，慕造化之无穷。重阳早去，朔漠杀风猎猎；霜降将临，潦水枯叶潇潇。乱林坵岗，先慈窀穸冷寂；牧野寒鸦，嗻嗻晚泣凄凉。念阿母一生勤苦，何乃荒丘残破；叹人生虚名浮利，仅为过眼烟云。瞩童山以寂寥，思唯万里；凝坵野之萎草，意在紫冥。捧土成炉，爇香其上；燃环焚纸，祭祷先慈。钱纸飞扬，烟灰渐冷；酾酒坵坟，浊泪涕零。乃长跪匍匐，挽词以祭云 余先母者，于门任氏讳广荣也（1913——2004），享年91岁。原居兴城双井小村，本大户之家，闺门锦绣也。袭沿家规祖训，行为深拘古礼；幼岁聪颖文雅，师从书塾旧儒。得观萌学慈教，谈吐引章据典。成年品性贤淑，资质俏丽；濡沫卷帙贞规，举止端庄儒雅。且女红奇巧，剪纸娴熟；稍通音律，乐奏洞箫。年十有九，谨遵女德；下适先考于公讳海富者，实乃于门之幸也。先母懿德，乡邻共睹。勤俭持家，堪称风范。时先父寒微，篣青为业；年初岁尾，能赚几何？且先父稍通马列，唯思进取，乃中共地下党员，以革命胜利为己任，何暇理家？是以家庭杂务，油米盐柴，全凭先母一人打理。缺襟少袖，频频依恃娘家；人情网分，每每阿母前足。流年易去，转瞬俩子出生，家境日趋困窘。赖夫妻和睦，伉俪相濡以沫；幼子可教同乖，虽贫寒亦乐于其中耳。 孰料人海沉浮，命途多舛。1947年土改斗争轰轰烈烈，先父时任农会会长，领导农友分地分田。明年秋，干部交权，先父因岳父家（地主）而受牵连，亦被打倒。后来先父党员身份公开，乃免罹难，而家境更趋困顿，苦不堪言。赖家父耐苦、家母勤劳，日子渐趋温饱。先母91岁卒，凡生四子一女，孟者德文，仲者德君，叔者德有，季者德水，小女贵玲，皆成家立业耳。 回顾阿母勤劳，一生多病；贫苦刚强，儿心自知。 惊悉慈母旧疴沉，星夜驱车桑梓门。病榻烛摇耋耄影，滴瓶流点佝偻身。两颊削骨焦唇裂，雪发疏零咽泪浑，姪众儿孙咸措手，凄声噎语叹家君。慈母生平厄舛多，辛勤劳作苦贫魔。鸡鸣刈草走南亩，月上捻针补袜罗。野菜熬羹求果腹，操行教子理生活。而今渐裕风烛尽，天地有知谁与说。漂泊卅载欲何求，学海升浮自有秋。插鬓登高思母泪，绢书托雁寄离愁。洁行每想清污垢，浅水终难负大舟。未了征足闻噩耗，青山默默月悠悠。北斗阑干南斗倾，沉沉慈母意蒙蒙。唠叨屋漏当修瓦，絮语猪蛮遭踏葱。辛苦终生无倦怠，清贫一世不言穷。此诚可动观音否？惠洒甘霖助母侬。 秋林黯黯兮晚来霜，念黄泉老母兮泪痕长。多少陈年往事兮问夕阳，嗟先母眷眷慈怀兮令我感伤。几多山雨兮敲打书窗，被冷襟寒兮孤影凄凉。怜乡关阿母兮困窘劳伤，吾侪无能兮，苦了家君高堂。 嗟往事依稀兮悲泪湿裳，念未来渺渺兮顿起彷徨。造化无情兮人生无常，虚利浮名烟雨黄粱。嗟先母歹舛兮苦历清穷，汝褴衫茧手兮苦熬雪风。补衣连袜兮勤朴一生，扶犁撒种兮劫后余生。东挪西借兮辗转流萍，劳心不辍兮忘却羸形。 残叶摇摇兮落天星，雁字南方兮咽凄鸣。纸灰飞扬兮侍先灵。捶坟土欲绝兮叹悲风。送府君仙岛去兮涕泪揖行。 祷阿母神识兮超度紫冥？拔苦海以驾鹤兮万里西行。修觉悟以菩提兮莲台结彩，普众生以破执兮御月乘风。祷阿母西方兮自在逍遥，超须弥以芥子兮佛海澜潮。驾紫云以遨游兮莫忘乡梓，赐福祉以安乐兮寿比天高。祷阿母灵魂兮升就九天，离尘俗以迢遥兮玉殿阑干。享蟠桃以蟾宫兮嫦娥敬酒，乘金舆以巡游兮琼岛蓬山。祷阿母天国兮神灵焕发，坐坛台以高耸兮星月添华。挥圣手以青云兮五风十雨，佑神州以尧舜兮古木开花。祷阿母裳襟兮驾鹤巡行，御彩云以缤纷兮细雨和风。惠黎庶以富贵兮社稷安乐，赐子孙以百福兮世代尊荣！ 呜呼哀哉，临纸涕零；西风飒飒，钱纸飞扬； 静默怆然，拭泪尚飨。2014年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