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牙的馒头

海哥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美篇昵称 海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美篇号 55849890</span></p> <p class="ql-block">  白面馒头好吃,是因为面粉发酵后变得又松又软,蒸熟后口感暄软香甜的缘故。但谁吃过不能发酵的馒头吗?我和我的兵团战友们吃过。那是1970年,我所在的黑龙江兵团五师所有的干部、战士、职工、家属无一列外地吃了整整一年这种不能发酵的黏面。那面粉蒸出的馒头是一块死面疙瘩,黑乎乎的粘牙。</p><p class="ql-block"> 盛产小麦的北大荒怎么会这样呢?这要从1969年黑龙江西部地区遭遇了罕见的夏涝说起。</p> <p class="ql-block">  那是我到北大荒的第二年,麦收前庄稼的长势很不错,都觉得又是一个丰收年。一台台东风红拖拉机,一台台康拜因(联合收割机)早已检修完毕,整齐地排列在机务排的场地上,只等一声令下开赴麦田了。</p><p class="ql-block"> 头年我们到兵团时麦收已经结束,参加了大豆收割。那时我们还什么都不懂,跟着老职工下地拉粮,在场园扬场、打戳装袋、扛包上垛。大田里则是机器轰鸣,拖拉机拽着康拜因十几天就把一望无边的大田拾捣得干干净净。机械化大农业的概念已经烙在了我们这些来城里来的小知青脑海里了,对于即将来到的麦收,心中只有对丰收的期待。</p><p class="ql-block"> 麦子成熟了,收割机把小麦割倒后正齐地排列成行,倒伏在麦茬上。听老职工说这样晾晒三两天,再用收割机拾起来脱谷,能提高脱谷率,这叫“拾禾”。头几天一切都很顺利,新上场的小麦颗粒饱满,忙碌的人们脸上都挂着笑容。</p> <p class="ql-block">  北大荒的天就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人们的好心情全都被浇得烟消云散了。大家都知道,倒伏在地里的麦子长时间被雨水浸泡后是会发芽的,眼看到手的好收成将成泡影。连长姜大眼子、左指导员和老队长丛显玉,还有老职工们的脸都拉了下来,眉头都打了结。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知青忧虑的是出不了门挤在宿舍里太郁闷。那些天宿舍里睡懒觉的,看书写信的,更有喝酒聊天打扑克的,都在打发着无聊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大约有十来天,老天爷才收住了泪眼。麦地里的情形却是惨不忍睹,麦杆早已被雨水浸透,有的麦粒已经抽出了白芽,地里早已成了淤泥塘,一脚下去,可以陷到小腿肚子。</p><p class="ql-block"> 怎么办?泡过的麦子也是粮,总不能仍在地了烂掉吧!从师团到连队全部动员起来,展开了一场与大自然较劲的夺粮大战。</p> <p class="ql-block">  那段日子,我们天不亮就下地,天擦黑了才收工,有时甚至要借着康拜因的大灯劳动到深夜。</p><p class="ql-block"> 先是下到地里翻晒被浸泡在水里的麦子。北大荒的黑土平时油光发亮惹人喜爱,可一下雨,它粘粘乎乎不渗水,踩下一脚准能带起脸盆大的一坨黑泥巴,叫你寸步难行。开始我们不管是穿胶鞋还是穿雨鞋都出足了洋相,不出几步,拔出来的只有脚没有鞋了。有人试图光脚干,可那麦茬子就象锋利的尖刀扎脚没商量。后来我们就用绳子把胶鞋牢牢地捆在脚上,任由泥浆灌满鞋碗,一步一挪地举着大叉子翻麦子。那被水浸透的麦杆死沉死沉的,一天挑下来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晚上回到宿舍,脱下满是泥浆的裤子和鞋子,脚已经被浸泡得发了白。洗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再说天天如此,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衣服替换呀,于是我们就把衣服在井水里涮涮,涮掉些汗渍和泥浆,搭在绳子上晾一夜,第二天依旧穿上还是没干的衣服鞋袜下地去。</p><p class="ql-block"> 翻晾完了麦子,那黑土仍旧粘粘乎乎,康拜因还是下不了地。连里试着用三辆东方红拽一台康拜因。但任你拖拉机加足油门隆隆地喘着粗气,那康拜因就是巍然不动。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机械拾禾的计划,只能用人工把麦禾背到地头,再由康拜因脱谷作业,这又产生了一个新名词,叫“喂大嘴”。于是我们又再次在泥泞中跋涉,硬是人背肩挑把所有大田里的麦子扛到地头喂进康拜因的大嘴里。</p> <p class="ql-block">  那半个月,真是玩命的半个月!我连还是动作较快的,下雨前已经放倒了大部分麦子,而有的连队动作稍慢,许多地块还没来得及割倒,后来动用许多人力去到水中割麦,比我们更加艰难。那年月讲究政治挂帅,越是累得不行了,越是有人高呼革命口号和毛主席语录,“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每天都要喊上N次。尽管现在看来左得出奇,但人的确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有了追求和向往,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所有的困难都不在话下,都能被战胜。那年的麦收就是这样完成的。</p><p class="ql-block"> 1971年黑龙江东部地区也同样遭遇了水涝,经历了与我们相同的艰巨战斗。这就是在黑龙江农垦史上永远抹不掉的,被称之为“龙口夺粮”的大会战。</p> <p class="ql-block">  对于吃黏面,大家都很坦然,自己打的粮食自己吃,天经地义,尽管不好吃也都认了。第二年我调到师部糖厂,后来当上了宣传干事,接触的面广了,知道的事多了,不经意间了解到那年兵团留下了所有的黏面在没发霉变质的前提下自己食用,而上交国家的全是好面粉时,我真被我们自己感动了。我拥护兵团首长的决定,我们也是子弟兵嘛,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吃点黏面算不得什么!我想这就是影响了我们后半生的“北大荒精神”的一部分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