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秋雨

读对经典

　　清晨推开窗，山影还在雾里藏着，远处的云像被谁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透出一点灰白的天光。这样的天气，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我住在这片山脚下，平日里最爱看那花果山在晨昏间变幻轮廓，可今年的秋，山总被雨雾锁着，仿佛不愿露脸。从前总觉得秋是清爽的，是落叶踩在脚下的脆响，是晾晒玉米时扑鼻的香气，可今年，连这份熟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连云港的秋天，竟也学会了南方的缠绵。往年这时候，田里早已金黄一片，家家户户忙着收花生、掰玉米，晾在门前的水泥路面上，晒出阳光的味道。可今年，雨水像是忘了停，一连十几天没见好天，地里的活儿全被泥泞困住了。我在开发区的生活小区住着，可每当驱车经过城郊，总能看到农人弯腰在湿漉漉的田里扒拉，裤腿沾满泥浆，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疲惫还是无奈。那些本该晒干的玉米，有的已经发霉，有的竟在穗上冒出嫩芽——这哪是收获，分明是心痛的挣扎。

　　昨夜雨歇，今晨叶片上还挂着水珠，一颗颗亮得像刚落下的星子。我站在阳台往下看，楼前那株桂花小树，叶子绿得发亮，水珠滚落时，仿佛连空气都被洗过一遍。这样的清晨，本该让人心生欢喜，可我却莫名有些沉重。这场雨，洗得干净了叶子，却洗不干土地。那些在田里等着晾晒的庄稼，可没有这么幸运。

　　我生在这片黄淮平原的东南角一一孙家山，从小就知道“一场秋雨一场凉”。小时候上学，盐区的土路一遇雨就成了泥潭，书包得举过头顶，鞋子里灌满泥水，走一步“咕叽”一声。那时的秋雨，虽烦却不曾如此持久。可今年不同，不但雨下得没完没了，而且入秋也推迟24天，连气象台都说反常。听人讲，是副热带高压偏北，暖湿气流一路北上，撞上南下的冷空气，便在北方缠斗不休。连云港本不该是秋雨的主角，可今年，它也成了这场气候角力的战场。

　　雨停，我走出家门，看见家院内一株海棠上挂着两颗青果，叶面水珠未散，风一吹，便簌簌滚落。那果实还小，青涩得像是对季节的抗议。我忽然想，这雨中的万物，是不是也在等一个晴天？等阳光重新洒在大地上，等泥土重新变得松软，等人们终于能笑着把玉米铺满院子，让风和光完成最后的馈赠。

　　有专家说，这反常的秋雨，背后是“拉尼娜”在作祟，而更深层的推手，或许是全球气候的悄然变暖。我们曾以为四季分明是理所当然，可如今，气候的齿轮开始错位，南方的雨北移，北方的旱南扩，连连云港这样的海滨小城，也难逃异常的阴晴。我们习惯了索取阳光，却从未想过它也会缺席。当雨成了日常，才发觉，原来最平凡的晴天，才是最奢侈的礼物。

　　连续的雨夜里，睡眠竟格外安稳。许是雨声太温柔，像母亲哼着的摇篮曲，让人不自觉地沉入梦乡。可每早醒来，拉开窗帘，迎接我的仍是灰蒙蒙的天，雨点敲着窗，由疏转密，渐渐连成一片雨幕，整面墙都模糊在水光里。我站在窗前，伸出手，仿佛想接住那本该洒进屋里的阳光。可手里空空，只有凉意。人真是奇怪，阳光普照时从不珍惜，直到它消失，才发觉心里空了一块。

　　十月十五，又是一个阴雨天，预报十七号中到大雨。我住的生活区十八号院，雨从清晨下到下午，没有停歇的迹象。花果山藏在雨雾里，连轮廓都看不清。邻居们在微信里叹气：“这雨，啥时候是个头？”可我知道，再长的雨季也会过去。就像小时候泥泞的上学路终会晒干，就像发芽的玉米地明年还会再种。只是这一次，我们学会了等待，也学会了珍惜。当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连云港的大地上，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抬头，深深地，深深地，呼吸那一口久违的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