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黄和猴妖的故事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黄是新顺乡政府的后勤人员。他的主要工作是每到逢场天背着背篼走路到大石坝去赶场,给乡上伙食团买粮买菜……</p><p class="ql-block"> 老黄名叫黄加义,近六十岁了,不高的个子,一身旧蓝涤卡中山装,很少洗过。总是戴着一顶的确凉军帽,帽子油黑油黑的,很难看出它的本色。大家都叫他老黄,家是农村的,有两个儿女,房子就在乡政府对面的山坡上。农闲的时候,晚上他就住在乡政府。老黄不仅穿得烂梭梭、脏兮兮的,工作也拖拖拉拉,总是一副不急的样子,老黄也因此经常挨批评,但他从不辩驳,从不发火。</p><p class="ql-block"> 老黄看起来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乡政府机关年年评先进没有他的份,连过年过节开会坐席也没有他的份。但老黄的确是个人物,他脾气好,从没跟人家扯过筋,做事也是任劳任怨,从不跟人家计较得失,他过得快乐。老黄可能是把世间的人和事看透了的缘故。老黄扛过枪,负过伤,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身边那么多战友都倒在了异国他乡,自已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了,他还会计较什么呢?老黄从部队复员后,在房石区供销社工作,那时房石一带还没通公路,老黄年轻力壮,领导就安排他当了背脚子,背脚子就是背运货物,后来才调到新顺乡政府从事后勤工作的,一干就是几十年。</p><p class="ql-block"> 我在新顺乡搞社教时认识的老黄,在一口锅里吃了三个月的饭。朝夕相处,有两件事总是忘不了。</p><p class="ql-block"> 那是十月末的一天,乡政府放农忙假,全体干部都回家种麦子去了,我们工作队的四名同志留守乡上。吃了早饭,大石坝逢场,老黄背着夹背和女炊事员老鲁去大石坝赶场买菜了,早上和老黄说好要买肉的,大家已有一个星期没吃上肉了。中午有肉吃,大家高高兴兴下队去了。</p><p class="ql-block"> 中午一点过我们才从村里回到乡上,只见伙食团的门还锁着,没见老黄和炊事员老鲁,估计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坐在院坝边的树下等他们回来做午饭。早上吃的稀饭不管用,早就饿了,刚巧供销社的人也关门去大石坝进货去了。什么吃的也弄不到,下午三点钟还不见老黄他们回来,工作队其他三个人就进屋睡觉去了,我仍坐在树下等。</p><p class="ql-block"> 四点半的时候,老黄和炊事员老鲁终于回来了,我气不打一处来,当头把两人一顿狠狠批评,老黄背着菜和老鲁一句话没说就进厨房了。一个小时后,老黄来叫我们吃饭,那顿饭都没人说话,三斤肉的回锅肉,一盆酸菜汤很快被我们四个人一扫光,我们吃饭时,老黄和炊事员老鲁悄悄出去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老黄和炊事员老鲁为这事在会上还作了检讨。后来才知道,那天是老黄五十九岁生日,在大石坝和几个老伙计在小馆子喝了几杯,弄醉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后悔那天对老黄的批评有点过份。</p><p class="ql-block"> 老黄是一个憨厚、老实、热情、开朗的老人。一个月明星稀的秋夜,在院坝边的葡萄架下,他给我们讲了一个他与青猴精的故事,至今还记得。后来我也常常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p><p class="ql-block"> 他说: 那是五十年代末期,老黄还是个没结婚的小伙子,那天晚上,黄小伙在大石坝背完货往家走已是晚上十一点过了,没有手电筒,昏暗的月光照在老溪沟的山崖顶上,峡谷里阴森森的。那时进老溪沟只一条小路在沟里的乱石窖里转来转去,黄小伙背着背架子,手里拿着拐扒子。刚进沟口不远,便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沟里小路上有一个穿青衣的女子在走动,黄小伙以为那是一块石头,是自已看花了眼,黄小伙走,那女子也走,黄小伙转弯弯,那女子也转弯弯,沟两边石壁上的蝙蝠飞来窜去,发出噗噗的声响,猫头鹰的叫声在狭谷里回荡,冷风阵阵,胆大的黄小伙这才心虚了,背上不停冒冷汗,头皮发紧,今晚怕是真的碰到鬼了。黄小伙毕竟当过兵,打过仗,定定神,提起拐扒子就在沟里的小路上撵那青衣女子,怎么也撵不上,快出沟口时,那女子从齐刷刷地陡岩上爬上去了,一晃便进了漆黑的树林。黄小伙这回确实吓着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唱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歌曲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黄小伙回家便病倒了,全身没劲,一病就是三个多月,方圆左近的医生都看了,就是不好,黄小伙一天比一天消瘦,快皮包骨头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后来还是请了端公跳神捉了妖精,老黄的病才慢慢好起来。</p><p class="ql-block"> 黄小伙那晚回家倒在床上就昏昏糊糊的,睡不着,醒不了。朦朦胧胧中一个年轻青衣女子从他睡房的垛子口飘然而进,那女子来到黄小伙的床前,黄小伙又惊又喜:“你是谁家女子这么美貌,咋敢走我屋头来?”那女子笑着说,家在山里,你撵了我一晚上,我这不来了吗。于是乎青衣女子与黄小伙儿便卿卿我我,缠缠绵绵,鸡鸣时便又飘然离去。</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日复一日,天天晚上如此,黄小伙儿夜夜在朦胧中快活,也一天比一天消瘦。</p><p class="ql-block"> 每当他早上醒来时,过去一夜的事总是很清晰,历历在目,他明白怕是遇到啥妖精了,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家里人看他这样子,就到处请医生来看病,药吃了不少,就是病不见好。到后来,黄小伙几乎成天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邻居有个老年人见这娃儿不像是啥病,心想是不是妖精缠上了。他把这话跟黄小伙的大人说了,黄小伙的大人三番五次才问出个究竟,果真是妖精缠住黄小伙了。家里大人商量请山后石坝的端公过来跳神捉妖精给黄小伙治病。</p><p class="ql-block"> 捉妖的那晚来了很多人,端公来了,周围的邻居来了,有几十个人,家里准备了席桌,跳完神,捉了妖,要请大家吃饭。</p><p class="ql-block"> 堂屋里坐满了人在烤火,都很严肃,没人说话,灶房屋离黄小伙睡房很远,煮饭的人也很少说话,怕惊动了妖精。端公先在黄小伙的屋里转了几圈,说是在下阵,然后把一根红绳绳交给黄小伙,一头绑在床上,一头等那青衣女子来了,绑在她的手腕上。</p><p class="ql-block"> 转角屋里打铁的炉子也把火弄起了。说是要烧妖精,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妖精来了。</p><p class="ql-block"> 夜里十二点过,青衣女子从黄小伙睡房的垛子口飘然来到床前,又是一番缠缠绵绵,这回黄小伙儿有点清醒了,他悄悄把红绳绳绑在了白衣女子的手腕上。一会儿,青衣女子越变越小,还发出了唧唧的叫声。这时端公进来了,一把掀开铺盖,原来红绳子绑在一只青猴的前腿上,端公一把抓起猴子用大铁钳夹住扔到了打铁的火炉中,端公的徒弟使劲拉风箱,一会儿那青猴便变成了一块焦炭被端公丢到粪坑里了。</p><p class="ql-block"> 端公跳神捉妖成功了,黄小伙的病也开始一天天好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老黄还讲了一个他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他说,从前老溪沟有一廖姓人家。廖老汉膝下有两女一男,大女儿秀秀长的高高大大,做农村的活路样样得行,很快就找到了婆家,不满二十岁就嫁到村里段家去当媳妇了。老二是个儿子,刚满二十二岁就到山后张家当抱儿子去了。小女儿叫花花,村里人都叫她廖加花,排行老三又叫廖三姑,三姑长得水灵灵的,是老溪沟最漂亮的女娃儿。花花初中毕业就在家帮母亲做家务事了。</p><p class="ql-block"> 那年花花刚满十八岁,正是怀春的年龄。十里老溪沟的年轻小伙子三天两头总爱往花花家跑,帮花花家干这干那,心里是想看看花花,想和花花交朋友。花花的父母总是说花花年龄还小,还不忙耍朋友。那以后小伙们来的就少了。可花花心里着急,在读书的时候,班上就有人在耍朋友了,她也想尝尝恋爱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以后,花花心神不定,昼不思茶饭,夜不能入眠。白天也不帮父母干活,整日里坐在院坝头,面对老溪沟的山崖发呆。就这样过了大约半年,花花的脸上有了笑容,白天她望着老溪沟的山崖傻傻的痴笑,夜晚在她的房里关着门一个人又唱又笑。家里人以为花花疯了,很是为她着急。 </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花花仍就一天天望着老溪沟的山崖傻傻的痴笑,花花也一天天消瘦下去。家里人请来医生给花花治病,医生说,花花没啥毛病。眼看着花花病得人比黄花瘦,父母急得团团转,想必是花花被啥妖怪给缠住了,只好请山那边的端公来给花花跳神捉妖。 </p><p class="ql-block"> 那天,端公来到廖家已是黄昏。廖家请了队里的一些年长的人来家助阵。堂屋里燃起熊熊大火,请来的人围坐成一圈。花花在她睡房的床上,手舞足蹈,嘴里叽里咕噜说些听不懂得话,那老端公和他的徒弟们在花花的房间里又是下阵,又是打卦,院坝里摆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放了香炉,香炉里的香正在燃烧,桌上还放了一个罗盘。 </p><p class="ql-block"> ,半夜过后,花花安静了,堂屋里的人一脸严肃,没人说话。那老端公和徒弟们在院坝里做法事,点香,烧纸,打卦,定罗盘,师傅口里念念有词,几个徒弟在不停的烧纸点香。大约快到寅时了,只听师傅一声吼,‘我找到了你了。随即手里的桃木宝剑向前一挥,将宝剑插进燃烧过的香灰里。</p><p class="ql-block"> 这时,只见桌上的罗盘指针正指向一里外里的老溪沟一处高高的石崖。 端公师傅收了摊子,灭了香火和徒弟们走进堂屋和大家一起烤火去了。</p><p class="ql-block"> 端公师傅告诉大家,对面山崖上有一个岩洞,里面住着一个癞蛤蟆,有竹筛大小,已经成精了,廖家花花就是被对面山崖上的癞蛤蟆精给缠住了的。 廖家人见师傅找到了女儿的病因,甚是高兴。次日早晨,摆了酒席,请了队里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忙去捉妖。 </p><p class="ql-block"> 吃罢早饭,一伙人带了绳索,钢钎,火药枪,梯子去对面山崖上捉妖去了。有几个胆大的小伙子从山崖上吊绳索而下,只见那山崖腰间果然有一岩同,洞内果然有一斗大的癞蛤蟆,头朝廖家方向。不过那癞蛤蟆昨晚应了端公师傅的法术,已奄奄一息了。一小伙朝那癞蛤蟆头上开了一枪,黑色的血流到山崖下去了。众人弄来柴禾,堆在洞里点燃,不一会儿,那癞蛤蟆便成了一块黑炭。 捉了癞蛤蟆妖精,花花的病果然一天天好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花花到县城打工去了,再后来,听说花花嫁给了一个叫和尚的小商人。</p><p class="ql-block"> 老黄还给我们讲了很多离奇古怪的故事,是真是假无从考证,总之他陪我们度过了那一个个愉快的夜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离开老溪沟三十多年了,前年八月洪灾,老溪沟成了全县的重灾区。洪灾的第二天,我便到了现场。鱼洞坝至新顺的道路全冲毁了,原新顺乡政府所在地成了一片沙石滩,学校没有了,供销社没有了,乡政府那一排平房没有了,老百姓的房子、猪牛也冲走了许多,洪水还冲走了人,老溪沟一片哭声,真是惨不忍睹。</p><p class="ql-block"> 那天有幸碰见多年前的好友问了一些情况,他告诉我说,如今老溪沟的人都富裕了,年轻人都走出去打工了,再也没人穿草鞋了,煮饭也烧煤和烧沼气了。杨家坪上修了很多新房子,好多户都挂上五好家庭和文明家庭的牌牌了。过去在那搞社教时的几个老支书早已退下了,老黄十多年前就去逝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也一天天变老了,出差下乡的时间也少了,近日听去老溪沟回来的人讲,老溪沟灾后重建的速度很快,公路又通了,比先前的还要平顺宽敞。学校和民房都建好了,又重现出往日的繁荣和生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