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砖一瓦叩千年—— 双节蔚州行之二

王晓飞

第二天清晨，在酒店尝了当地特色早餐：蘑菇饸饹面劲道爽滑，豆沙粽子甜而不腻，再喝一碗金黄的小米粥，暖胃又暖心。随后打车前往蔚州古城，按计划先去了门票最高的玉皇阁。

玉皇阁矗立于古城北城垣制高点，始建于明洪武十年（1377 年），既是供奉玉皇大帝的圣地，也是明清边塞防御的“军事堡垒”。它与古城墙浑然一体，高5米的城墙托着阁楼，与东、西、南三门阁楼形成犄角之势，共同筑起“铁城”蔚州的防线。这种“城阁共生”的设计，完美兼顾了“祭祀”与“防御”的双重需求，让人不得不叹服古人的智慧。

阁楼遵循中轴对称布局，前后两院层层递进。前院的天王殿是硬山布瓦顶，脊檩上还留着“大明万历二十八年重修”的字迹；拾级而上，十八级石阶通向主院，东南、西南两角的钟楼、鼓楼相对而立，重檐歇山顶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与正北的正殿构成 “钟鼓拱卫” 的格局，庄严又肃穆。

登阁时，檐角的铜铃随风轻响，朱红的梁柱虽驮着几百年的霜雪，却依旧挺拔。我踮脚望向阁外，恍惚看见古驿道上的商队从云里走来：骆驼驮着晋地的丝绸、草原的乳酪，蹄子踏在石板路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后来，这些蹄印长成了城墙根的青苔，岁岁枯荣里，藏着“通三关、连欧亚”的旧时光。

从玉皇阁出来，转角便遇见真武庙。这座明代古建与蔚州八百村堡的真武庙一脉相承，3米高的砖砌台基托着一院古意，四面建筑环绕成封闭院落，透着宋元时期的建筑遗风。院中钟楼、鼓楼分坐两侧，不像常见庙宇那样临山门而建，倒像两位守了千年的老者，静静看着檐角的琉璃瓦反射秋阳。

走进北极宫的抱厦，东、西两壁的“星君捧笏朝拜图”壁画瞬间抓住了我的目光：14位星君高约1.5米，有的长髯飘逸，有的英气勃发，皆手持笏板朝北朝拜；金童捧着红日，日里有公鸡振翅；玉女托着黄月，月中有白兔捣药。壁画色彩虽有些斑驳，却依旧灵动，衣袂飘动间，满是仙风道骨。

离开真武庙，我们去了灵岩寺。这座古刹与北京智化寺同为明代宦官王振所建，堪称 “建筑双胞胎”。最惊艳的是大雄宝殿的覆斗形藻井：三层结构从方形过渡到圆形，顶层三条团龙盘踞，井壁上的鎏金斗拱与佛家八宝雕刻相映，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金碧辉煌，与智化寺的藻井工艺如出一辙。

我坐在树下，听秋风穿过回廊，望着殿上 “无上士” 匾额 —— 这三字寓意佛陀 “业惑净尽”，可转念想起其建造者王振的历史争议，又觉历史造化实在不可捉摸：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午饭后稍作休息，我们去了蔚州博物馆。这座位于新城开发园区的建筑，与老城的古朴形成鲜明对比：现代化的玻璃幕墙映着蓝天，周边的绿地、雕塑精致整洁，看得出蔚县对文化建设的用心。

虽在假日，馆内依旧热闹：有人跟着导游听讲解，有人对着展柜里的文物拍照，老人在画展前驻足，小孩在剪纸体验区动手尝试，这里早已不只是文物仓库，更成了传承文化的课堂。

我从新石器时期的陶器看起，一步步走过商周代国的青铜器、秦汉代郡的方印、唐代蔚州的瓷器，再到辽金元的钱币、明清的商道文物，蔚县的千年历史像一幅画卷，缓缓展现在眼前。玻璃展柜里，一枚刻着“代郡”的方印泛着铜绿，一块带驼队纹样的砖雕纹路清晰，它们都在诉说：这里曾是文明的十字路口，中原的犁铧与草原的马鞭在此相遇，晋商的算盘与游牧的马头琴在此和鸣。

我俯身看一块残瓷，瓷面上的鱼纹鲜活依旧，忽然笑了：这不是渔阳的水汽，是蔚州的风，吹了千年，依旧带着“蔚然可观”的生机。

回来路过古城墙，我忍不住伸手轻触墙皮，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仿佛触到了宋元古画里的墨迹。那一刻，殿宇的飞檐与草原的穹顶在眼前重叠，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回到酒店，我的指尖，似乎依然留着触摸古城砖的温度，那是战国烽烟的余温，是秦汉驿马的震颤，是明清商贾的烟火气，沉甸甸的，满是历史的厚重。原来“一触跨千年”从不是夸张的说法。当你站在蔚州的土地上，每一块砖都是时光的信使，每一阵风都带着文明的絮语。

回程，再上京蔚高速，风又起，仿佛有驼铃声从远处传来。我知道，这趟蔚州之行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从古城的残砖里，从文明的交融里，我接住了一束来自千年的光，这束光，让这个金秋的双节，从此有了不褪色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