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接到高院的通知,女儿将被执行死刑,我赶往合肥,见她最后一面……</p><p class="ql-block"> 时隔近13年,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日子——2012年9月23日,那年我52岁。</p><p class="ql-block"> 那天上午九点半左右,我正在雇主家的阳台上晾晒衣物,突然间,裤兜里的手机发出了一阵振动声,我赶紧将双手在裤子上擦干净,然后接听了对方的电话。</p><p class="ql-block"> 我的雇主是一位退休的教授,他姓陈,老伴去世,唯一的儿子,定居在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当时他82岁,因为脑中风,人走路有些不便,但生活基本能够自理。</p><p class="ql-block"> 在他家的日子,我担心影响陈教授休息或弹琴,手机在正常情况下,我都设置为振动状态,平时来电话了,除非几个比较相熟的亲人之外,其它的陌生号码我一概拒接。</p><p class="ql-block"> 过去我曾做过饭店服务员,后来经过一个月的家政培训,被介绍到教授家里,做了住家保姆。这次的电话是合肥打来的,隐约中我内心感到有一丝不安,但该来的,还是来了。</p><p class="ql-block"> 电话那端的人很有礼貌,他问我:“我们是安徽高院的,请问你是高春梅女士吗?”我说是。</p><p class="ql-block"> 随后,他对我说:“高春梅女士,我这次是通知您,你女儿张筱筱的上诉无效,最终被维持原判,她将在9月26日被执行死刑,按照法院的相关规定,您有探视的权限,希望您在当日的八点半之前到达会见的地点,具体地址,我们会以短信的形式发给您!”</p><p class="ql-block"> 听完对方的陈述,我内心就像针扎一样,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顿时泪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女儿被判死刑,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因此,律师已经很郑重地对我说过两次了,但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陈教授听到了我的动静,便拄着拐杖来到了我面前,看着我悲痛欲绝的样子,他马上着急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我把女儿的具体情况一一告诉给了他,那一刻,似乎倾诉成了我唯一宣泄的端口。</p><p class="ql-block"> 其实,陈教授对我家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尽管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保姆,但陈教授对我依然表示出足够的尊重,这让我很得安慰。</p><p class="ql-block"> 陈教授听我这样说,他马上对我说:“小高,既然这样,那你明天就过去吧,今天你先把车票定好!“</p><p class="ql-block"> 随后,他从房间里拿出四千块钱给我,面带痛惜地对我说:“这点钱,你给女儿买套像样的衣服吧,我这些天会照顾好自己,吃简单一点就可以了,你帮我买好菜,放在冰箱里,等你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再回来!”</p><p class="ql-block"> 手里拿着那四千块钱,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我趴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我不想告诉丈夫,再多的苦,我也只能独自承受,丈夫在女儿出事后的第二个月,遭遇严重车祸差点丢了命,右腿被截肢,为了养家糊口,为了支付律师费,我只好把老公交给77岁的婆婆照顾,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宿州打工。</p><p class="ql-block"> 我女儿张筱筱是一名护士,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和老公对她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只希望她能健康成长,然后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女儿学习成绩一般,那年高考结束后,她选择去卫校读书,完成学业的她,到了合肥一家医院应聘,最终顺利成为一名护士。既然找到工作,那么接下来女儿最大的问题就是婚姻大事。</p><p class="ql-block"> 我们尝试着让亲戚给她介绍过几个对象,结果女儿都不是很满意。</p><p class="ql-block"> 后来,女儿在偶然间认识了在银行工作的男友孙建民,两人谈了半年恋爱后,就开始同居了,女儿以为男友肯定会娶他,但令女儿没有想到的是,男友同时和三个女孩保持着交往。</p><p class="ql-block"> 用情专一的女儿得知后,要男友彻底和那两个女孩断绝联系,但女儿三番五次警告后,男友依然不为所动。</p><p class="ql-block"> 既然对方不值得托付终身,那就分手吧,可偏执了的女儿却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最终将自己推向了绝境。原本可以化解的矛盾,却因女儿的极端之举,从而将她自己的生命轻率地出手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女儿约男友到自己出租房里吃饭,说是吃完这顿饭后,两人就各奔东西。</p><p class="ql-block"> 然而,令男友根本就没想到的是,他喝的饮料里竟被放入了安眠药。等他失去意识后,女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尖刀,朝着男友的身上刺去,连刺了13刀——男友死了,三天后,女儿被捉拿归案……</p><p class="ql-block"> 女儿很漂亮,当时才23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即使她犯下了滔天大罪,作为母亲的我,依然希望他好好活着。</p><p class="ql-block"> 自从女儿被羁押于看守所之后,我花光了所有的存款,先后为女儿聘请了两个知名的律师,为女儿辩护。</p><p class="ql-block"> 但我所有的付出,都化为泡影。</p><p class="ql-block"> 我盼来盼去,可现在却等来女儿在在9月26日被执行死刑的消息。</p><p class="ql-block"> 我到附近的售票点买好票之后,我又来到了商场,在售货员的推荐下,我给女儿买了一套衣服,到家后浑身没了一点力气。</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在等待的这两天,犹如半个世纪那样漫长,陈教授劝我要多吃一点东西,可我什么也吃不下去。</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眼里,女儿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她也很孝顺,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们买礼物,她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妈妈,你赚钱太难了,等我将来挣钱了,一定要让你和爸爸过上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想到女儿说的这些话,我就会潸然泪下。</p><p class="ql-block"> 9月25日下午,我乘车到了合肥,为了省钱,我在车站坐了一夜。</p><p class="ql-block"> 9月26日一早,我到厕所那里洗漱,将凌乱的头发扎好,脸上抹了一点面油,我不想让女儿看到我孤苦无助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随后,我打车到了会见的地点旁,我看了下时间,是六点四十分,我就坐在不远的一个空旷地带,耐心地等待。在极度煎熬中,我终于迎来了和女儿见面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为了保障会见顺利进行,法院工作人员对我进行了身份确认,并交代了我在见面时要注意的相关事项。</p><p class="ql-block"> 当天的会见安排在市中院的一个审判厅内。在八点十分左右,我们在一个女警的带领下,到了会见室,我刚步入门口时,就看到了女儿已经坐在那里,在等候我了。</p><p class="ql-block">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号服,扎着小辫,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这么长时间不见,她皮肤白了很多,人也感觉胖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隔着栅栏,我坐在椅子上,我一再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要流泪,要让女儿安心上路,不能给她增添心理负担。</p><p class="ql-block"> 可,当我和女儿的目光相对时,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路上,我准备了满腹的话,在那一刻,都化为悲伤的泪水。女儿看着我,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随后,她便将头扭到一旁,开始抽泣,我明显地感受到,女儿不愿意直视我的伤悲。</p><p class="ql-block"> 随后,我和女儿都陷入了沉默,似乎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悲伤的氛围充斥着整个会见室。</p><p class="ql-block"> 女儿被关在看守所,已经一年零十个多月了,好多次,我在梦中看她被释放了,一路跑着奔向我,但当我呼唤她时,梦却醒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继续沉默着……</p><p class="ql-block"> 这时旁边的一位警察说,时间很珍贵,不要浪费,你们母女有什么话,就马上说,免得留下遗憾。</p><p class="ql-block"> 听警察这样说,女儿迅速擦干眼泪,说了一句“妈妈,我对不起你!”</p><p class="ql-block"> 我对女儿说:“孩子,妈不怪你,你临终之前,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就给妈说。”</p><p class="ql-block"> 女儿说:“我想在我离开世界之后,到时您把我的骨灰,埋在我爷爷的身边,他特别疼我,生前我没能尽孝,我想在另外一个世界陪伴他老人家!”</p><p class="ql-block">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点头应允……</p><p class="ql-block"> 为这种对感情不专的渣男丟了自己的命不值,真的不值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