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生命的底色

乌拉盖草原旅游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文/卢国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面包车在逼仄却十分平坦的水泥江堤上小心前行,松花江氤氲的湿气从正在灌浆的玉米地上空翻卷而来,烤苞米的馨香和白菜壮心散发的清香伴随着农民爽朗的笑声在晨雾中荡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米哥的家住在松花江边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里。说它普通,因为它和松花江边千千万万的村庄一样,坐北朝南,只是街道新铺了柏油,没干的地方禁止通行。街道两边的院落整洁干净,规规矩矩。那民房一律用黄色琉璃瓦罩顶,四面墙壁统统镶了白瓷砖。所有房屋都是歇山,翘脊,隐约透出一股皇家建筑风范。说它不普通,是因为这个小村庄原来的名字不叫杨村,叫:穷八家,据说是康熙皇帝所赐。话说当年康熙东巡打牲乌拉,偶遇风暴拦阻,后勤没有跟上,到了开饭的时间,却无一粒米下锅,正在饥寒交迫之际,附近村子有个老婆婆献上一碗小米粥,这碗粥温润如玉,十分可口,康熙吃后龙颜大悦,传话多带一些回宫里慢慢享用。可是老太太说,这地方就八户人家,没有那么多粮食。康熙沉吟半天,八家,八户人家,穷八家!自此,这个小村子便更名为穷八家,此地产的小米也就成了贡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说话的工夫,谷子地到了,这是由一垄垄金灿灿的谷穗组成的海洋,它翻滚着,摇曳着,从脚下,一直铺陈到松花江边。谷子已近成熟,每一垄都沉甸甸地低下谦卑的头颅,我蹲下来,小心翼翼捧起一穗,一股淡淡的谷香穿透繁杂厚重的史籍向我走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谷子的族谱卑微而又普通,8000年前,它不过是一株倔强而又顽强的狗尾巴草,在那一双双智慧的双手演绎下,逐步完成自我塑造与再生。因此,如果给一粒谷子竖碑,那么它诞生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史前,因为我们的老祖宗神农氏辨识五谷之前五谷就已经诞生;如果给一捧小米立传呢?那么它功绩绝对超过唐宗宋祖,因为唐宗宋祖也会因吃不饱饭的流民而失掉天下,而一碗小米粥不但能温暖饥饿的躯壳,还能安慰普天下数以万计躁动不安的灵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类种植谷子的历史久远到要用甲骨和竹签去记载,人类食用小米的记忆就被时间錾刻在他们的土黄色的皮肤上。我不知道欧洲人吃不吃小米,我不知道非洲人吃不吃小米,但是亚洲人,中国人,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深深沉浸在小米粥浓浓的香气里,这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注定你一生也割舍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想,不只产妇需要白生生的小米,那呱呱坠地的婴儿也需要小米里的锌、铁和氨基酸。通过乳汁,小米里特有的矿物和营养成分被以母爱的形式源源不断传导给下一代,小米,这一卑微的,渺小的,以量取胜的农作物因此被赋予了生命的含义。是的,黄色的谷粒养育黄色的人种,白色的小米铸就白色的骨骼,而这日积月累的明黄与皓白,也就在历史的递进中,被锻造成生命的底色。那小米粥的浓厚与醇香,也就被沉淀成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史,也是一部人类与命运抗争与饥饿搏斗的励志史。而小米的历史则紧紧地附着在这部波澜壮阔的史籍不断进化和成长。就像我眼前这枚谷穗,色泽金黄,萦绕着淡淡的酒香,应是在半坡人鱼纹陶罐里窖藏太久的缘故,我双手使劲一搓,晶莹圆润的米粒滚落手心,它素白干净的质地,正是儒家文化精粹深奥的内核。你看,有时候,貌似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但只要让它们凝聚在一起,就可以和泰山比高地,就可以和长城比重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东北历来荒蛮,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少数民族多畋渔以食,皮毛以衣,车马为家,那么,是哪位先民最先撒下这枚既渺小又伟大的种子呢?是鲜卑的慕容氏?是契丹的断臂太后?是蒙古的黄金家族还是女真的满族后裔?我想,也许是宋徽宗徐徐北行的车队,在那着花绣锦的行囊中,意外裹挟了几颗金黄的籽粒;抑或是,挣扎在宁古塔的流徒,在那往来的信笺里,故意夹带了这份绵绵的深情,让它在荒寒的塞北,生长出希望的绿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俱往矣,时光像把利刃,既能削平沉积在历史深处的某些民族纷争,也能重塑因种族融合而形成的新的民族形象与文化特征。就像小米哥,矮矮的个子,小小的眼睛,会炒菜,酷爱文学,能写诗,这与东北人彪悍刚毅粗糙豪迈的性格特征已经相去甚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把谷子,无论形状与颜色都与一捧黄沙十分相似,只有飒飒秋风能把它们分离,然后放进两块石头中间不断碾压,唯其如此,才能脱去黄色的包浆,露出白生生的果肉,才能充分实现它的自身价值。也不怪这些来自城市的80后90后,连我这半吊子农民也已经五谷不分了。良莠不齐这个成语谁都会用,可是谁知道它和碗里的小米粥有理不清的关系?午餐时分,大家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谷子的播种、收割和脱粒的过程。为确保小米绿色、有机和无污染的品质,在农业已经半机械化的今天,杨村人依旧使用最原始的耕种方式:人工点籽、踩格子、压磙子。底肥不用化肥,而是事先把含油量极高的苏子炒熟后发酵,然后和谷种一起埋进地里。最精彩也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是打场,入冬以后,冰冻三尺的松花江成了天然的打谷场,人们把谷穗铺到松花江上,在拖拉机后边拴上石头磙子,突突突,在江面上撒欢儿。小米哥说,在冰上脱粒能确保谷子里不会混进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米哥是打牲乌拉皇室贡品生产制作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不但会写诗,还会讲故事。他说这冰封的江面,曾经发生过一场残酷的战争,当年努尔哈赤为了征服海西女真,在这儿和他的外孙子打了一仗。当时努尔哈赤带兵3000,他的外孙子洪匡只有不到1000名守军。洪匡是乌拉国统领布占泰的第八个儿子,布占泰在几年前同努尔哈赤交锋战败已经逃亡,洪匡没有退路,为了自己的封国,他只能背水一战!这一天是1625年正月初七,洪匡孤注一掷主动出击,以一千PK三千。当然,奇迹没有发生,洪匡的队伍苦战不支终于溃败,洪匡突围后沿松花江堤逃到金州石砬子山上,回望乌喇故城已是一片火海,他解下衣带,自缢身亡。战斗结束后,盛怒之下的努尔哈赤又在乌拉街故城外屠杀了洪匡家族500多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难想象,战后的这块土地,是否出现血流漂杵的惨烈景象,那缓缓流淌的松花江,却真实照彻过女真儿女不屈的容颜,如果当年的庄稼分外茂盛,应该是饱尝了生命与鲜血的缘故吧!而几千年来,又有多少仁人志士为了脚下这片土地抛头颅洒热血,最后把自己也埋进这片热土?20世纪60年代,国家发生前所未有的大饥荒,本来是富庶之地的乌拉街也未能幸免。当时的生产队长姓杨,杨队长对即将发生的灾难有所警惕,割地时节,他故意让社员先割苞米、黄豆、水稻,最后才收割谷子。这是违反作业常识的行为,因为霜打过后,谷穗会从脖颈处折断,然后掉落在地里。这一年雪下得早,生产队的粮食多数交公,刚出正月,社员家里就揭不开锅了。人们这才明白队长的用心,他们把妇女儿童从雪里捡回的谷穗拿出来,碾成米,又掺杂了早春的榆树钱,婆婆丁,熬成米粥,渡过了好多饥馑的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也许,所有与粮食和土地有关的记忆都因关乎生死而显得过于沉重,多年以后,这片土地终于归到个人名下,这回不用交公粮了,每亩地,国家还给予数目可观的补贴,而且,使用权30年不变,农民可以放心地投入人力物力。穷八家农业合作社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的,他们把零散的土地集中在一起,在农业专家的指导下,统一种植反季节蔬菜和绿色无公害粮食。目前,穷八家合作社生产的白小米、高粱米、荞麦、红小豆等杂粮已经远销北京、苏州、上海和广东部分城市,部分产品在日本和韩国站稳脚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采风结束的时候,汽车从乌拉街故城残破的垭口缓缓驶出,夕阳照在荒芜颓败的夯土城垣之上,为一棵棵古榆披上琐碎的却是伟岸的光芒。所谓的历史就是一次次的狼烟四起然后尘埃落定然后再卷土重来,这过程和种地没什么两样,播种、浇灌、收割,然后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乌拉街的城门一次次被打开,乌拉街的老百姓一次次被洗劫,但是,谷子地卷不走,也扛不去,朝云暮雨,春去秋来,谷子地一次次换上金黄色的戎装,用饱满,用丰盈抵御饥饿的这个人类共同的顽敌。无论哪一轮战胜者,都要在谷子地里弯下腰,匍匐下倔强的双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康熙不在了,大清朝不在了,小米还在。王朝更替太快,一根垄还没铲到头,土地的主人已经改变,但是,小米没变,小米碎玉般的品质也一直没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原载《龙潭》杂志</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r></h1> 走进乌拉街,小米哥家乡 学习笔记 看电视介绍播种过程 谷子地 倭瓜花 炖江鱼 烀茄子 永吉原浆——吉林人的集体记忆 吉林人最爱——黏耗子,这次自驾331又买回140斤! 各路文豪聚餐 <p class="ql-block">《吉化报》副刊主编</p> 梅主席 小米哥 宋虹老师 徐颇与云以外老师 小时候的美食,谁吃过? 穷八家小米 作者简介:男,57岁。现居内蒙古霍林郭勒市,内蒙古作协会员。2013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内蒙古日报》《通辽日报》《海外文摘》《散文世界》《四川文学》《草原》《骏马》《厦门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游记100余篇。2014年毕业于内蒙古大学第五届文研班,同年获得“内蒙古十大文学新人”称号。2017年获得通辽市 首届“科尔沁文化政府奖”。2018年出版散文自选集《洄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