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祭

涛兄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霜是秋天最后的祭文。我跪在田埂上,看那些冰晶如何将枯草钉成透明的十字架——每道霜纹都是大地的泪痕,记录着所有未能说出口的永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西岭的夕阳正在崩塌。起初是熔金的伤口,继而渗出绛紫的血,最后化作几缕青烟,被山风卷去超度。有片枫叶突然坠落,在半空翻折成泛黄的讣告,上面写着:此处长眠整个夏天的炽热。我伸手接住时,指缝漏下的光斑里,竟游动着去年冬天的骨灰,一粒一粒,硌得掌心生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沟渠的冰层下,时间在腐烂。去年的枯叶仍在划水,像被封印的渡船,载着未亡人的思念。我俯身倾听,冰面下传来细密的碎裂声——是水在冰壳里撰写悼词,还是地底有未眠的虫豸在抄写往生咒?忽然有鱼影掠过,冰面顿时裂开蛛网纹,那些冰裂纹里,竟长出细小的冰花,像极了故人坟头的纸钱,在风中簌簌发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暮色漫上来时,稻草人开始诵经。它的破口袋里,沙沙作响的不仅是稻壳,还有被风翻动的生死簿。有只乌鸦落在它肩头,喙里衔着半片梧桐叶,叶脉上依稀可见褪色的符咒——那是从西岭夕阳上撕下的镇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召唤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口出现的人影,走得极慢,仿佛在丈量生与死的距离。当他走近时,我认出那件靛蓝粗布衫——肘部补丁的针脚,与他母亲当年纳寿衣的纹路如出一辙。他摊开手掌,三颗野山楂滚落,在霜地上敲出清亮的丧钟。这是老酸枣树结的。他说,声音比墓碑更冰凉,树枯了三年,今春又发了新芽,可树下的人,再也回不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坐在门槛上分食山楂。汁水染红掌心时,我忽然看清那些霜晶——它们不是白色的,是透明的。每粒冰晶里都囚着一小片夕阳,像被冻结的泪滴。远处传来犬吠,近处有蟋蟀在试弦。他忽然笑了:原来霜是时间的裹尸布。月光下,我们呼出的白气里,浮动着无数个微小的、旋转的坟茔,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音乐《槐林五月醉花香》</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作词:魏守涛</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