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物】读@67届老知青之博文的评论与感想——运送莫三鼻给“自由战士”与湾湾海员印象

白纬

　　　　　　＠67届老知青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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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届老知青在新浪博客发出的知青文，读后有一些评论与感想。现集中起来发出。

　　＠67届老知青入伍三年后，退伍进入广州远洋公司，成为远洋轮船的海员。他的后知青文中记录了很多难得一见的外国印象。

 

　　＠67届老知青的系列博文发表在新浪博客，但是现在新浪博客基本上都打不开了。非常可惜，因此在美篇摘录了他有关莫三鼻给"自由战士”、以及与湾湾海员共事的轶闻等，这些话题或许是大家较少听到过的，个人感觉还是相当有趣味的，聊备一格吧。

 

　　　　一、运送莫三鼻给"自由战士”

　　1975年6月，我所在的明华轮从坦桑尼亚往莫三鼻给运了一个团的"自由战士”，目的港是马普托。这支部队要去提前接管政府的各政要部门的安全警卫，接管水厂发电厂等重要设施。

　　命令是广州远洋公司突然下达的，明华轮曾抗命不遵。最后由国务院直接下令。但是明华轮提出的条件之一是，"自由战士”的人员和武器必须分离，连一支小手枪也不许随身携带，以防发生海上武装暴动。

　　那天一艘驳船先运来了小山样的弹药箱，然后运来2700人的莫三鼻给"自由战士”。

　　"自由战士”身着迷彩服陆战靴，被十几位东大教官统领着。

　　 明华轮是一条一万五千吨的邮轮，所有客房可容纳约一千名游客。这次一下子上来了2700人，于是一个两张床的标间里塞进去5个人，游艺室、会议室、180个座位的电影院的走道上也塞了人，反正到处都是地毯。

　　船上有好几个餐厅，但是不许"自由战士”们进餐厅就餐，一日三餐就在甲板上解决。

　　当然，东大教官住高级客房，吃饭在小餐厅，每次都由船长政委陪同就餐，招待烟、青岛啤酒管够。

　　大家注意到"自由战士”这支部队全由东大教官做主，他们自己的团营连长官也就是个摆设。

　　后来从东大教官那里得知，在莫三鼻给与坦桑尼亚的边境线上，活跃着两三万人的莫三鼻给"自由战士”，武器装备和从头到脚的装具全部由东大提供。

　　在船上接触了几天，大家发现"自由战士”除了不许进餐厅之外，连行路都要分出个尊卑。

　　邮轮上的走廊不是很宽，宽度不到两米的距离。如果你和一个"自由战士”走了个对面，他立即会停下脚步，来个向左或向右转并立正面壁，让出空间让你先行。

　　我们这些船员也算走南闯北了，但这般光景却是第一次遇到。大家议论下来一致认为这是东大教官定的规矩，而且这规矩实行已久。因为"自由战士”面壁的动作十分娴熟，绝不是临阵磨枪的。

　　行船途中在莫三鼻给海峡遇到了季节风，巨浪劈头盖脸，最慢时船速只有2海里。

　　除了少数老船员之外，其他人都吐了个昏天黑地。所以到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了个全船大扫除。

　　葡萄牙于1975年6月被迫承认了莫三鼻给的独立，因为他不承认也不行了，实际上到那时，莫三鼻给"自由战士”已经解放了莫国北部的几个省。

　　明华轮到马普托后，上来了移民局和海关官员。因为政权还没正式移交，所以官员们还是葡萄牙白人。这些官员对船上的军队和武器没有兴趣，对各种船舶证件和船员名单没扫一眼，便匆匆盖章下船。

　　船靠码头后，2千多人的"自由战士”就下了船。待一切搞定后，船长政委宣布：除了值班人员之外全船放假。放假后大家便三五一伙的四处闲逛，基本上是哪里楼高奔哪去。

　　大家来到了一个还算宏伟的建筑前，谁也不清楚那是个什么衙门。

　　衙门的门口处有几个黑人士兵，老远就朝大伙嘴巴咧的贼大，走到跟前了，那几个黑哥们突然严肃了起来，立正敬礼。从他的比比划划中得知，他们就是乘明华轮过来的。

　　告别时，立正敬礼又操作一遍。

　　大伙后来发现，在大街上遇到的士兵也是如此行礼的。

 

　　（感想）关于六七十年代东大支援第三世界民族独立斗争的故事，一直有所耳闻。但是直接从平民的角度描写这方面的情况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确实有点孤陋寡闻，贻笑大方了。不过＠67届老知青叙事的视角还是非常独特的。

 

　　　　　二、与湾湾海员共事轶闻

　　九十年代初湾湾最低一级船员的月薪已达1200美元。为了降低航运成本，于是湾湾各航运公司便开始引进了大陆海员，感觉还不错：大陆船员勤劳能干，业务能力也很强，工资又低，于是等我1993年上湾湾船时，台方只保留了4个名额：船长、轮机长、大副、大管轮。

　　两岸航运大发展的第一批船员，都是退伍军人，只不过他们是果军，我们是共军。

　　90年代我们外派湾湾船时候，需要有一个带队的，带队的组长一般都是资历较老的党员担任。每周要开一次党小组会，过组织生活。每到周末，党员们都心照不宣的集中在组长房间里，然后房门紧闭，大家均压低了声音，交流看法，讨论问题。

　　湾湾那几个人也看出了问题。于是每到周末小组会时，湾湾船长便打发大副去侦察一番。

　　当然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互相了解了，关系也变得嘻嘻哈哈了，双方关系相当融洽。大家平时也辩论也斗嘴，可斗着斗着又变成了玩笑。周末聚餐时，都喝的差不多了。他们就唱《反攻大陆》歌："反攻，反攻，反攻大陆去···”我们就唱《一定要解放湾湾》："为领土完整，为保卫和平，北京城发出了庄严号令···”

　　到后来我们学会了《反攻大陆》歌，《一定要解放湾湾》他们唱得也很顺口。

　　有时候两帮退伍军人混在一起，说起两岸斗法：

　　"你不知道吧？我们潜艇X年X月去过你们湾湾花莲。”

　　"怎会不知道？我们声纳发现你们潜舰了，扔了深弹，结果炸上来一群鱼！”

　　百鹅轮船长的老爸是果军的装甲兵旅长，淮海战役全军覆没，去湾湾时他老爸已变成了光杆司令，然后在高雄港寻了个书记的职务。

　　船长总是不厌其烦的强调客观因素："如果不是徐埠会战，我老爸说不定已是陆军司令了！也不能怪我老爸，你们八路太多了！”

　　听他这番奇谈怪论，我忍不住发言了："当时你们80万，我们这边才50万，八路比你们少多了！我老爸当时在华野八纵，老爸说攻打碾庄前，他们都是自己给自己挖坟坑，再找块砖用刺刀刻上自己名字，放进坑里做记号！进攻前他们都在腰上捆麻绳，留一个圆扣在后腰，方便插杠子抬尸！”

　　船长听了不语了。

　　几天后船长找到我："你那话我想了好久，这仗没法打了，干脆把江山给你们算了！”

 

　　（感想）两岸军人海员从相互提防到亲密交往，再到“降伏”湾湾海员的过程，既充满趣味又有着完全的说服力，确实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却而又完全符合各自的个性。

 

　　　　　　三、在湾湾海轮上过年

　　1994年1月，百鹅轮收到湾湾公司电传：马上到智利拉盐去纽约，纽约开始飘雪了，急需用盐。

　　百鹅轮停靠在智利托克比亚10多公里的一个小港，那个小港出去码头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约1公里外有一座盐山，山脚下有一条传送带将盐输往码头。

　　那是天然形成的盐山，巨大的盐结晶体像是一块块灰白色巨石，绝不是由人工堆砌而成。

　　这地方除了沙漠就是盐山，于是大伙便去了海滩。突然有谁在那边一声惊呼："你们快来看！”

　　眼前的一幕把大家惊呆了，陡立的礁石上露出成片的鲍鱼。

　　大伙一窝蜂跑回船上，人手一只铁桶一把铲刀，又杀回了港外的海滩收获着鲍鱼。拾鲍鱼也有诀窍，你要趁鲍鱼不注意一刀将它铲下，否则你就是敲碎了它的贝壳，它也会牢牢的吸附在礁石上。

　　第二天，大伙又有了新发现——海参。海参一堆堆藏在石头窝里，有的一窝三五只，有的一窝七八只。

　　待几天后百鹅轮开航时，冷藏库里已是半库的海参、鲍鱼。

　　1月底到纽约，停靠在一个私人袖珍港，卸船上的3万吨盐用了将近一个月，于是我们就在停靠纽约的百鹅轮上过春节了。

　　过年自然需要准备年货，采购年货的首选之地便是唐人街。 忙活了10多天，终于将年货、干果鲜果、福字对联、鞭炮香烛等过年物品置办齐了。

　　船长又派上了新任务——采购录像带。那时候"百鹅”轮每月有50美元的娱乐费，随便你买书报杂志、录像带（那时还没普及影碟机）。

　　湾湾船长发话："过年也别只顾了吃啊，下去买几盘带子给大家看。外国的不要，港台的不要，三级片更不要，只要你们大陆的大片。就是你们大陆得奖的影片。”

　　我高兴之余便胡侃上了："《大决战》要吗？那是得过奖的，三大战役共军打果军的。”

　　船长也开起了玩笑："是吗？赶快去买，我就愿看共军打果军的。”

　　我跑遍了老唐人街和法拉盛的新唐人街，总算是选购了几盘获奖的片子。有大决战之一的《辽沈战役》、《活着》、《霸王别姬》等。

　　我记得4个湾湾哥们最愿看的是《霸王别姬》。他们聚精会神的观赏着。边看边点评："台词太精练了，没有一句是废话！”"演员这么年轻，怎把过去的事情演的那么像呢？”当看到张丰毅和巩俐挨批斗时，他们进入了剧情，止不住的抹眼泪。

　　"文革是不是这样？”看完片子后，他们很怀疑的询问我。

　　"比这还要残酷。”我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当年是不是红卫兵？”船长满脸狐疑的看着我。

　　"这事能落下我？”我答道。

　　"共党加红卫兵，你是双料的，我们不能要你！”船长怒了。

　　我没再搭茬，知道他们还没走出剧情。

 

　　（感想）本来两岸海员在异乡的船上一起过春节，好像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故事，但是，由于通过湾湾人看《霸王别姬》这部名作中艺术化地表现出文革的一角后，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再加上＠67届老知青这个老红卫兵的回答，这段海上春节的描述就鲜活起来了。

 

　　　　　四、湾湾海员敬拜神明

　　唐人街买的烤鹅、鲤鱼、智利捞的海参鲍鱼、刚采购的新鲜蔬菜，把个厨房摆的满满当当。大厨几乎忙晕了头，船上除了值班的，全体人员集中到餐厅包水饺。

　　东大人过年吃喝都差不多，唯一和大陆船舶的区别，就是年初一船长和轮机长派发红包，每个红包里放上5~20美元不等的现钞，摸到多少是多少。

　　湾湾和大陆船舶还有一个区别，就是湾湾船上特讲究敬拜神明。

　　一般来说，湾湾香港船上是相当的迷信。湾湾大部分信妈祖，船舶驾驶台上都摆了一座2尺见方的木质妈祖庙，外形相似还不算，里面还设有大门、二进门，纱帘后面才是妈祖娘娘，外面再用一个方形的玻璃框将妈祖庙罩了起来。

　　过年聚餐之前，还是先得敬她老人家，一个猪头一条鲤鱼是少不了的，中间还摆一小香炉。船长带领轮机长、大副、大管轮前后左右排开，先敬香后叩首，嘴里念念有词。

　　4个湾湾哥们知道共军不信神，所以也不强求我们参加，只是要求我们别乱讲话。

　　子夜过后是初一，湾湾老轨、二轨（轮机长和大管轮的简称）凌晨便去了机舱，将写好的字符到处粘贴："主机顺畅”、"舵机顺畅”、"发电机顺畅”···每贴好一字符，两人便双手合十极为虔诚的鞠上一躬，再叨念上几句。

　　我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弄这些麻烦事干嘛？贴上这玩艺就顺畅了吗？”    

　　老轨惊恐地瞪着我："赶快把话收回去！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

　　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有神明，反正那次从纽约开航后，我的麻烦事就接二连三的来了。

　　先是2号锚机的电路出了问题，接着是2号克令、2号发电机、2号绕缆机、2号舵机，从船头至船尾，我主管的设备统统出了一遍故障，而且全部是2号机，那真是邪了门了！天下没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那次真是把我害苦了，把发电机的激磁和调压系统大卸八块，整整折腾了两天两夜才排除了故障。

　　待发电机恢复正常后，我长出了一口气，巨大的疲劳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稍微休息了一会，我急奔驾驶台的妈祖庙，跪下就叩首："娘娘大人，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

　　船长在一旁幸灾乐祸："我再叫你不信神！我再叫你胡说八道！”

 

　　（感想）在缺少精确天气预报与卫星导航的时代，哪怕已经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海上的生涯确实还是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因此，湾湾海员崇信妈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至少这尊神是中国人啊！

 

　　　　　五、听人劝，吃饱饭

　　和湾湾朋友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使我受益匪浅，我极敬佩他们的敬业精神和责任心。记得船上有个湾湾的大管轮，每天工作12小时（工作8小时，加班4小时）。我问他为啥这样做？他回答总是那句话："要对得起人家老板的薪水啊，做人要有良心。”

　　这两句话对我触动很大，在我以后外派过的挪威、香港、新加坡的船务公司里，我一直尽力做到兢兢业业，要对得起人家老板支付的薪金。

　　在湾湾船上，使我受益最大、甚至影响了我后半生的事情是听从了他们的忠告，及早的买了房。

　　那是93年刚上湾湾船不久，他们几个人就不厌其烦的叨叨："你们要赶紧买房啊，现在的大陆就是20年前的湾湾！”、"70年代我们做两条船就可以买一处房，现在我们干一辈子也买不起了！”、"我们现在已经后悔了，你们千万不要重复我们的老路！”、"尽量攒钱啊，趁现在便宜多买几处房！”

　　我所在的那三条湾湾船，他们好像是统一了口径，翻来覆去的都是这些话。

　　90年代初，咱们哪有购房的意识？可架不住他们天长日久的规劝，尤其是听到聚餐后他们醉醺醺的酒后真情，我认定他们说的是肺腑之言，于是从96年起就开始购房。

　　现在看到打着滚飙升的房价，我心里真是万分感激这些湾湾朋友！

 

　　（感想）上世纪九十年代，白纬也接触过从湾湾来东大探亲的长辈，他们确实谈到“现在的大陆有点像20年前的湾湾”这个话题。不过，因为他们不像湾湾海员那样有着国际视野，谈到这一点的语气远不是那么肯定，再加上我们的收入也远不如东大的海员，因此也就谈不上在九十年代买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