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国庆的风还没吹透常州的窗，我心里的盼头早飘到了上海的方向。退休后早没了“放假”概念，可一想到女儿一家四口国庆假期要从上海回来，两个小外孙女的模样总会在眼前晃。</p><p class="ql-block"> 十岁的西西活泼、爱笑，跟谁都自然熟，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p><p class="ql-block"> 七岁的朵朵偏矜持，说话软乎乎的，最是勾人逗。</p><p class="ql-block"> 国庆假期的家庭群里异常活跃，我正盯着日历数日子。</p><p class="ql-block"> 女儿说：“爸，妈，我们2号回，避开高速公路出行高峰期。”</p><p class="ql-block"> 我赶紧回：“好，你妈早就开始采买了，肯定让西西爱吃的糖醋排骨，朵朵最爱的河虾全都管够。”</p><p class="ql-block"> 老伴在旁边补了句：“啤酒也囤了，是女婿爱喝的那种百威品牌。”</p><p class="ql-block"> 2号那天，群里的消息就没断过。</p><p class="ql-block"> “刚上高速，车流比预想多。”</p><p class="ql-block"> “堵在苏州阳澄湖服务区了，让俩宝在服务区休息一下，垫垫肚子。”</p><p class="ql-block"> 老伴念叨：“别急，高速公路上车多，慢点开，注意安全。”</p><p class="ql-block"> 直到下午一点多，群里终于传来令我盼望已久的消息。</p><p class="ql-block"> “下高速了，从小区后门进来。”</p><p class="ql-block"> 我几乎是跑着去开门的。</p> <p class="ql-block"> 一进门，小外孙女朵朵，就蜷在沙发的角落上。</p><p class="ql-block"> 我不明就里。</p><p class="ql-block"> “高一百，给外公抱抱呗！”</p><p class="ql-block"> 我张开双臂。</p><p class="ql-block"> “高一百”是我给小外孙女朵朵起的绰号，这小家伙从小做作业就不需要督促，甚至还说出，“等我长大了，我就花钱买作业”，这种超出年龄段思维的金句。自从上小学一年级后，门门功课都是一百。</p><p class="ql-block"> 此时，刚升二年级的她把脑袋埋进抱枕，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看我想抱她，她像受惊的小鹿般跳到她妈妈身后。</p><p class="ql-block"> 女儿悄悄拉我的衣袖：“爸，来之前，这次月考两门功课跌出前三，在家哭了好几回，可别逗她了。”</p><p class="ql-block"> 望着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忽然想起她三岁时的模样。肉乎乎的脚丫像嫩藕节，我总爱轻轻啃两口，她便咯咯笑作一团。</p><p class="ql-block"> 如今要再亲近，可得费番周折。</p><p class="ql-block"> “外公，等晚上洗完澡再啃呗。”</p><p class="ql-block"> “外公，脚丫加点辣椒盐酱油烧烤更好吃。可惜暂时没佐料了。”</p><p class="ql-block"> “外公，今天烧烤店关门啦。”</p><p class="ql-block"> 这小机灵鬼的推托之词层出不穷，都能编成一本童言趣录。</p> <p class="ql-block"> 相比之下，十岁的大外孙女西西就像暖融融的小太阳。</p><p class="ql-block"> 西西曾在我们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每次回来，搀着太太，黏着姑奶，还总说外公外婆最好。</p><p class="ql-block"> 门一开，西西先冲进来，像只被阳光唤醒的小梅花鹿，蹦蹦跳跳地一头撞进外婆怀里，然后抱住我的胳膊晃：“外公！我好想你！”</p><p class="ql-block"> 西西最大优势就是开朗，拥有天生的社交磁场。她学习以外语、语文见长，写出的作文不仅字迹工整，还充满童趣。就是数学有点马虎，一不留神，一张数学卷子能错好几道题，为这事，没少挨妈妈训斥。</p><p class="ql-block"> 稍事休息后，就在妈妈督促下，躲我书房里开始写作业。</p><p class="ql-block"> 她写作业可麻烦了，尽显公主范儿。一会说台灯太暗，一会说桌子太高，凳子太硬，而且非要我陪在身旁，我稍一起身，她就撅起小嘴，对我“下命令”：“外公，不许走。”</p><p class="ql-block"> 写着写着，她软软的身子靠过来：“外公，帮我挠挠脚背，好像有蚊子。”</p><p class="ql-block"> 我故意逗她：“准是乡下蚊子眼尖，专咬大城市来的漂亮小姐姐！”</p><p class="ql-block"> 她立马撅起嘴，伸手轻轻拍我胳膊，假意生气，脑袋又在我肩上蹭啊蹭，发丝间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p><p class="ql-block"> 西西写完数学题又开始背英语课文，流畅与标准的发音让我想起她妈妈小时候。当年女儿也是这样灯下苦读，先是考取国内985大学法语专业，后又去法国巴黎七大留学，如今女儿精通多国语言。</p> <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浓，老伴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西西凑过去看：“外婆，糖醋排骨好了没？我都闻着香味了！”</p><p class="ql-block"> 老伴擦了擦手，捏了捏她的脸：“快了快了，就等你催呢！”</p><p class="ql-block"> 朵朵也跟过去，拉着老伴的衣角：“外婆，我想吃虾。”</p><p class="ql-block"> 老伴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烧好的河虾：“外婆的小宝宝爱吃的虾。”</p><p class="ql-block"> 吃饭时，女婿端起啤酒：“爸，妈，谢谢你们，又忙活半天。”</p><p class="ql-block"> 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一家人说啥谢，多吃点。”</p><p class="ql-block"> 西西夹了块排骨，递到我碗里：“外公，你也吃，外婆做的最好吃了。”</p><p class="ql-block"> 朵朵跟着学，把卤鸡爪往老伴碗里放：“外婆辛苦啦！”</p> <p class="ql-block"> 转眼就到了回上海的日子，老伴早把后备箱塞满了，临走时，老伴拉过女儿的手，往她手里塞钱。</p><p class="ql-block"> 女儿推了推：“妈，不用，我们有钱。”</p><p class="ql-block">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两个孩子让你辛苦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有空记得带俩孩回家。”</p><p class="ql-block"> 车厢里，两个宝宝的小手在窗外挥动，像两片柔软的羽毛，一直挥到转弯处才不见。</p><p class="ql-block"> 桂花还在簌簌地落，忽然明白所谓隔代亲，不过是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在延续。我们小心翼翼地站在适当的距离外，把没出力的歉疚与未尽的爱，都化作糖醋排骨的酱汁、作业本旁的陪伴、永远敞开的后备箱。恰似晚风里浮动的桂香，看不见抓不着，却把每个寻常日子都酿得甜津津。</p><p class="ql-block"> 望着孩子们走后空下来的沙发，耳边仿佛又响起小外孙女朵朵脆生生的声音：“外公，等下次回来一定让你啃脚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