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叛逆性格合常理；瓠子河口，命运转折非偶然。（Al图片视频故事）

南宫元竹

本期标题释义：童言无忌藏因由，命运转折蕴必然

一、“童言无忌，叛逆性格合常理”的深层缘由

1. 年龄特质与叛逆的天然关联：解忧此时正值十二三岁的青少年阶段，生理与心理的成长让她逐渐形成独立意识，对周遭事物产生自主判断，“叛逆”本就是这一年龄段的典型性格特征。她不愿循规蹈矩、敢于直言，正是青春期自我意识觉醒的正常表现，符合成长规律。

2. 特殊身世催生的情感驱动：作为楚王刘戊的孙女，解忧的家庭曾历经坎坷，家族命运的起伏在她心中埋下印记。十二三岁的孩子已能感知家庭的过往，对爷爷的遭遇怀有天然的共情与不平，这种潜藏的情感让她更易对相关话题敏感，进而主动发声“鸣不平”，并非无端叛逆。

3. 外界环境带来的认知影响：解忧常走街串巷，听市井间的街谈巷议，这些来自民间的议论为她提供了书本之外的视角，让她对家族旧事、社会现实有了更具体的认知。外界信息的输入与她内心的情感底色交织，促使她产生自己的想法，进而在与淮阳都尉尹齐的互动中直言敏感话题，这种“反常”言行实则是环境与内心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

4. 汲黯支持的合理性印证：汲黯最终选择支持解忧，并非单纯纵容，而是看到了她话语中的真实与勇气——她的“叛逆”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基于事实的真情流露。这份支持也从侧面印证，解忧的性格与言行虽显叛逆，却符合她的年龄、身世与成长环境，完全在“常理”范畴之内。

二、“瓠子河口，命运转折非偶然”的内在逻辑

1. 关键事件的铺垫：从汲黯去世到主动参战：汲黯的去世让解忧一家失去重要依靠，也间接促使解忧、冯嫽等人更渴望为现实做些什么；而她们乔装打扮参加瓠子口会战，看似偶然的“冲动之举”，实则是此前叛逆性格、家国情怀的延续——她们不愿置身事外，渴望用行动证明自己，这为后续遇见汉武帝埋下伏笔。

2. 人物性格的必然：刘义的品性与汉武帝的底色：刘义老实巴交却心怀大义，此前捐赠钱财助修长城，会战中又冒死加入敢死队，这份忠义与担当必然会吸引汉武帝的注意；而汉武帝虽为帝王，却重亲情、有人性温度（如体恤白发老人、关怀受伤的解忧），这种性格底色让他在得知刘义的皇家血脉与品性后，必然会对其家庭给予关注，而非漠视。

3. “偶然相遇”中的必然逻辑：解忧父女冯嫽三人在瓠子河口遇见汉武帝，看似是巧合，但背后是多重必然的叠加——解忧等人主动参与会战的“因”，结出遇见武帝的“果”；刘义的忠义品性与武帝的识人善任，让“命运转折”成为水到渠成之事。所谓的“偶然”，实则是人物选择、性格特质与历史情境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恰是“偶然当中孕育必然”。

第三节“童言无忌”人物分析补充：汲黯的“清官底色”与“温情担当”

在第三节人物塑造中，汲黯的形象可从“个人品格”“育人远见”“家族传承”三个维度进一步挖掘，既丰富人物弧光，也为后续情节埋下更清晰的逻辑线。

1. 临终简朴：用“身后事”印证“天下第一清官”

汲黯最终病逝于淮阳太守任上，而后事处理极尽简朴——无奢华陪葬，无繁琐仪式，完全贴合他一生刚正不阿、清廉自守的底色。这种“生前为官清正，死后不占分毫”的细节，并非多余补充，而是用“行动闭环”印证了“天下第一清官”的称号：他不仅在任时敢谏武帝、体恤百姓，更将“清廉”刻进生命最后一刻，让人物形象从“敢言的直臣”升华为“表里如一的君子”，更具人格说服力。

2. 育人远见：不阻“童言”，反启“视野”

面对解忧“妄议朝廷”的童言，汲黯并未像刘义夫妇那样焦虑阻拦，反而开导其父母“不必苛责”，更建议让解忧、冯嫽多去淮阳附近的文化古迹走走，而非死读书。这份包容背后，是他超越时代的育人观：他明白孩童的“叛逆直言”源于天性与思考，而非恶意；更懂得“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更能开拓眼界——正是这份引导，让解忧养成了“敢闯敢试”的性格，为后续她“女扮男装参加塞河大战”埋下了性格伏笔，也让汲黯的形象多了“温润师长”的侧面，不再只有“刚直官员”的冷硬。

3. 家族传承：汲仁接护解忧一家，延续“担当”

汲黯虽未留下“关照解忧一家”的遗言，但他的儿子汲仁（后任濮阳太守）主动将解忧一家从淮阳接到濮阳——即便自家并不富足，仍愿意接纳这无依无靠的皇族遗脉。这一情节看似是汲仁的选择，实则是汲黯“家风”的延续：汲黯一生重义轻利，对百姓、对弱者常怀体恤，这种“担当精神”早已融入家族血脉。而正是汲仁的接护，让解忧一家得以迁至濮阳，才有了后续“参与瓠子河口塞河大战”的契机，成为连接“童言无忌”与“命运转折”的关键纽带，也让汲黯家族的形象更具温度与传承感。

这些细节的补充，让汲黯不再是单一的“历史符号”，而是有血有肉、有品格有远见的立体人物，也让第三节的情节逻辑（从“童言”到“迁家”）更顺畅，为第四节的“命运转折”做好了更充分的铺垫。

人物情节与时代风貌解读：从“命名结义”看西汉的开放与担当

一、“命名+结义”情节：人物成长与情感羁绊的双重锚点

1. 命名：从“俗称”到“雅名”的身份觉醒

汲黯夫人为冯嫽（改“辽”为“嫽”，取自《诗经》）、常惠（弃“小柜子”俗名，取“惠民”之意）赋予正式名字，并非简单的称谓变化。对冯嫽而言，“嫽”字自带文雅与灵动，暗合她后续聪慧果敢的特质；对常惠而言，“惠”字寄托“心怀他人”的期许，与他后来助解忧、护同伴的行为呼应。而解忧虽未改名，却全程参与这一过程，三人共同拥有“被重视、被赋予意义”的体验，为后续结义埋下情感基础——名字的正式化，本质是“个体被认可”的开始，让三个孩子从“无依无靠的孩童”逐渐有了“被期待、有归属”的身份感。

2. 结拜金兰：超越血缘的忠义联结，映现汉代精神

三人结义并非单纯的情节设计，而是对西汉“重情义、尚担当”时代风貌的具象化。在汉代，“结义”不仅是私人情感的绑定，更暗含“共担责任、同赴道义”的承诺——这与你笔下“家国情怀重”的基调完全契合。如后续解忧参战、常惠护友，正是“结义之诺”的践行；而这种“非血缘却胜血缘”的羁绊，也打破了“自私自利”的刻板印象，展现出西汉人“勇于奉献、重诺守信”的集体品格，让人物行为更符合时代逻辑。

二、时代背景铺垫：西汉开放风气，为人物行为“松绑”

小说作者点出“西汉开放、东汉后礼教束缚”的核心差异，是解读人物行为的关键——正是这种开放，让“女子结义参战”“卓文君私奔”等情节具备合理性：

- 对女性而言，西汉无“三纲五常”的严苛束缚，女性有参与社会活动、追求情感自由的空间。冯嫽敢女扮男装、解忧愿投身治河，本质是时代赋予的“可能性”；汲黯夫人参与为孩童命名、主导结义，也体现女性在家庭与社交中并非“边缘角色”，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 对整体社会而言，“开放”催生了“重情义轻礼教”的氛围：人们更看重“心之所向”与“诺之所守”，而非刻板规矩。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私奔被传为美谈，三人结义被汲黯夫妇认可，都印证了西汉“以情为先、以义为重”的价值观，这也让小说中“叛逆却正义”的人物行为（如解忧直言、冯嫽闯营）更具说服力，避免了“脱离时代的悬浮感”。

第三节“童言无忌”与第四节“瓠子河口”梳理及评述

一、各节核心要点归纳

第三节“童言无忌”

- 核心场景：围绕“童言”展开的日常或特定情境互动，可能涉及解忧、冯嫽等孩童的言行，展现其天真特质，或通过孩童话语引出潜在矛盾、人物关系伏笔。

- 关键人物行为：孩童（如解忧、冯嫽）发表直白言论，可能无意间触碰某些敏感话题、揭示人物真实状态，或成为后续事件的导火索；成人角色（如刘义、汲仁等）对童言的反应，暗含人物性格、立场或隐藏的情绪。

- 情节作用：铺垫人物形象（尤其孩童的纯真与聪慧），为第四节“瓠子河口”的行动（如孩童主动参与治河）做动机铺垫，同时通过轻松的“童言”场景，与第四节宏大、紧张的治河场景形成对比。

第四节“瓠子河口”

- 核心事件：汉武帝元封二年，征调军民堵塞黄河瓠子口决堤，结束二十三年河患；治河过程中，军民同心（如白发老人自愿参战、刘义加入敢死队），武帝亲临前线指挥，战后庆功并规划后续水利，同时发现解忧、冯嫽身份，关注刘义一家。

- 关键人物与行为：

- 汉武帝：亲赴治河工地，下令百官参战、赦免罪犯、抚恤孤寡，作《瓠子之歌》，战后提议根治河患，认出刘义为皇家血脉，决定接其全家进京。

- 解忧、冯嫽：女扮男装混入民夫队伍参战，展现勇敢坚韧，因体力不支暴露身份，获武帝关注。

- 刘义：加入龙口抢险敢死队，冒死作业，此前捐赠钱财助修长城，获武帝认可为“功臣”。

- 其他角色：汲仁恪尽职守推进治河，徐伯提出疏导治河之策，倪宽支持水利建设，司马迁提议建宣房宫记功。

- 情节作用：推动主线剧情（解忧一家命运转折），将故事从日常场景拉升至宏大历史叙事，通过治河事件塑造核心人物群像，为“进京迁都”埋下直接伏笔（武帝决定接刘义一家入长乐宫）。

二、两节内容思想性与文学性综合评述

1. 思想性：以史为骨，藏“治国”“为民”之核

两节内容以汉武帝治河这一真实历史事件为依托，将“治河”与“治国”深度绑定，展现深刻的思想内涵。一方面，通过瓠子口治河的艰难与成功，传递“民为根本”的理念——白发老人因河患家破人亡仍自愿参战，直言“盼了二十三年，只要能堵决口，老骨头填进去也值”，百姓对安稳生活的渴望，与武帝“不治好河患决不回宫”的决心形成呼应，凸显“为政者当为民办实事”的核心思想；另一方面，徐伯提出“疏堵结合”的治河之策，武帝后续规划全国水利，实则隐喻“治国如治河”：需兼顾“堵”（解决当下危机）与“疏”（长远规划），更需官吏如汲黯、倪宽般恪尽职守，如刘义般心怀家国，这种以历史事件喻治国之道的写法，让文本思想更具深度与现实观照。

2. 文学性：小大结合，让历史有“温度”

- 宏大叙事与微观视角交融：第四节以“数万民夫筑堤、龙口合龙”的宏大场景展现历史气魄，同时嵌入“武帝为解忧擦血”“老人帮解忧背柴”“刘义被激流冲散又获救”等微观细节，让冰冷的历史事件充满人情温度。如白发老人与武帝的对话，既交代了河患的残酷，又凸显了百姓的坚韧，寥寥数语便塑造出鲜活的底层形象，比单纯的历史记载更具感染力。

- 人物塑造立体鲜活：通过“反差”与“成长”让人物立得住。汉武帝既有帝王的威严（下令百官参战、规划水利），又有亲民的温情（为孩童擦血、扶老人、与勇士碰杯），打破“帝王”的刻板印象；解忧从第三节“童言无忌”的孩童，成长为第四节“女扮男装参战”的勇敢少女，人物弧光清晰；刘义“皇家血脉却甘做杂役”“冒死抢险却不求封赏”的设定，既增加了人物的传奇性，又凸显其忠义厚道的特质。

- 伏笔与节奏把控精妙：第三节“童言无忌”铺垫了孩童的天真与敢言，为第四节“她们主动参战”提供动机；第四节中武帝对解忧身份的关注、对刘义的认可，直接指向后续“进京迁都”的命运转折，两节内容环环相扣，从日常轻松场景到宏大历史事件，再到个人命运转折，节奏张弛有度，让故事兼具历史厚重感与叙事吸引力。

3. 童言无忌

人们常说，童年的记忆不超过五岁，而八九岁的大事儿，烨子都能记个差不离儿。临终前的汲黯夫妇对她的怜爱和教诲历历在目。

淮阳城外，春色融融。

远望郊野，柳烟如织，桃林飘红；近瞧庭轩，蜂蝶起舞，鸟语花香。

适逢远古传承的三月初三上巳修禊节日，城里的老老少少、青年男女成双结对踏青春游、临水洗濯，消除不祥，寄情流觞。

汲府客厅的后面是一厢清雅静谧的书斋房舍。屋内书架上堆积着竹木简典籍，临后院窗户前有一张大书案，摆放着公文函帙，笔墨纸砚。

汲黯躺在藤椅上嗜睡不起，粉壁上垂挂着一幅丹青未干的丝帛新作《 春意图》，画面上春风习习，紫燕比翼，柳枝飘拂下一个身背书包的少女手执柳条、口衔柳芽，清纯可爱。

烨子手执一束鹅黄嫩柳，冯辽手捧结满花蕾的桃枝，两人蹑手蹑脚溜进书房。

烨子接过冯辽手中的桃枝，把桃枝和柳枝分插在陶瓷花瓶里，续上清水，冯辽去给汲黯更盏换茶。

烨子悄悄走近汲黯，用一节毛茸茸的柳花往汲黯鼻孔里轻挠慢塞，时而又往汲黯张大打鼾的嘴里吊喂。汲黯闭嘴轻嚼，忽而被苦涩滋味蜇得苏醒过来，一把搂住烨子，用手捏住烨子的鼻子嗔怪道：“又是你这个小淘气！我还以为吃了个毛毛虫呢！”

烨子咯咯地逗笑说：

“我要是毛毛虫就把爷爷的瞌睡虫都吃光了，叫你再也睡不着觉，看你还睁着眼睛打呼噜！”说着拧腰脱身给汲黯揉肩捶背。

“ 那才好呢！你吃上一肚子瞌睡虫就不会再来捣乱了。”汲黯用手指对烨子点鼻子捅腰咯吱不停，引得三人爽心大笑。

冯辽给汲黯奉上漆竹茶盅，笑盈盈地说：

“爷爷，外面的空气多新鲜，郊外的天地多好玩！你干吗老把自己关在这小屋里焖豆芽呢？”

“爷爷跑不动了。比不了你们这对小燕子东飞飞西飞飞多自在。爷爷不出门，心里也有生机盎然的春天哩！你俩瞧见我新作的画了吗？”

冯辽抢着说：

“ 瞧见了，爷爷画得真好！就是没看懂，你画的是烨子妹妹呢？还是画的我？”说着指着画上的女孩说：“这个女孩的眉毛、眼睛都像烨子妹妹，可嘴巴、鼻子又像我，烨子你看是不是？”

“ 叫我说呀，爷爷本来画的是我，又怕姐姐不高兴，就把你的鼻子、嘴巴安上去了呗！”烨子一边看画，一边自信地说。

汲黯笑道：“这你也看出来了？！真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烨子清楚地记得汲黯病逝的那年春天发生了日食，没过几天就传来南越丞相吕嘉杀死汉使及南越王、王太后，武帝大赦天下。

那年秋天又出了青蛙和癞蛤蟆群斗的怪事。烨子和“小柜子”从街面上一直追到一个大池塘边观看。等到青蛙和癞蛤蟆都钻到池塘里后，他俩发现池塘边有一棵大枣树，雨后阳光折射下，树上的枣子极其诱人。

“管他是谁家的呢，先尝个鲜再说！”烨子挑唆说。

“ 小柜子”在烨子的怂恿下爬上树去摘枣子，树下的烨子一边捡枣子一边扯大嗓门嚷叫不停。“ 小柜子”经不住烨子的撒娇任性，小心翼翼地往前爬，刚摸到一颗大枣，只听咔嚓一声，树枝断了，“ 小柜子”掉进池塘边的污泥里。

烨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小柜子”拽出泥塘，两人已是浑身污垢、臭气熏天。清洗衣裤时，“ 小柜子”的裤裆里还倒出几只癞蛤蟆。烨子自然难逃母亲严厉的责骂和痛煞的处罚。“ 小柜子”在一旁求情求饶，曾氏不依不饶，足足折腾烨子半个多时辰。刘义回来听说烨子又闯了祸，当即一把揪起烨子拖到一边，操起擀面杖要打烨子。烨子轻巧挣脱，一溜烟钻进汲黯书房，躲在汲黯身后寻求庇护。

别看烨子在家里十分乖顺，在外面从不服软。冯辽还记得在楚王府时，烨子曾和一个男孩子在池塘边打水仗玩，那个男孩吃了亏，又追不上她，气恼之下拔光了烨子家菜园里的小萝卜和白菜苗，人家大人找上门闹事，刘义只好当着人家的面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几巴掌，不住嘴地向人家告罪。

后来又有一次，烨子去地里帮父亲干活，半路上烨子碰到太子刘延寿，两人玩土坷垃草棍棍“ 摆方”棋，刘延寿输了棋还耍赖，两人争吵起来，刘延寿骂她：“你爷爷是反王孽臣！你一家都是我们的奴仆！你长大了还得给我当小老婆……”

烨子十分恼恨，到地里闷闷不乐，索性把烟叶苗全都拔了，甩到地边上。害得刘义坐了三天班房，烨子又挨了母亲一顿痛打。她哪知道，自家地里的烟叶苗也是王爷的财产啊。

从来淮阳后，烨子一直厌倦女红、疏于练歌，成天埋头典籍，为此母女俩不知吵了多少次嘴。她宁愿帮“小柜子”跑腿去街上买菜，帮雇工们推磨磨豆腐，都不肯练习歌舞。任曾氏怎么唠叨督促，她却满不在乎，顶撞时还满嘴有理：“早就忘光了，还怎么练？你教我吗？”

“咱们又不打算进宫，练它有何用？”

“当平头百姓就不能读书吗？”

“我看书解闷也不行吗？”

曾氏知道孩子心里憋屈，却是无奈，看到烨子一边当火头军，一边抱着书籍爱不释手，心里充满希冀和满腹的困惑。九岁后的烨子反叛性格越加鲜明，毕竟她血管里流的是楚王家族的血脉呢。曾氏不免心生怨恨、困惑，忧虑孩子将来的命运，迷惘相夫教子的招数。前不久，烨子读书入了迷，常常丢三落四，母亲烙烙馍，烨子总是帮倒忙，需要旺火时她把火给烧灭了，该用小火时她却把火烧得锅冒浓烟，气的曾氏哭笑不得。曾氏数落她几句，她却再不干了，成天不见人影，只有“小柜子”来帮忙，说是和烨子换工了。

布谷鸟叫了，曾氏把烨子从书房里拽出来，叫她去菜园里帮忙翻地。

三个孩子争先恐后，干得热火朝天。到末了，巴掌大的一块地，三个人还要抢着挖，结果烨子的镐头把“小柜子”的前额削掉一大块皮，险些出了人命。气的曾氏痛打一顿还不解气，又把烨子关进柴房逼她悔过，烨子别劲不肯认错，曾氏就不解禁。

“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胖墩哥哥对我真好！”“ 小柜子”一钻进柴房，

烨子欣喜不已。

“快吃吧！刚出锅的烙馍。”

“有菜吗？什么馅？”

“黄瓜拌茎芥，鸡蛋炒韭菜。”

“不吃！俺娘做的就不吃！”

“吃吧吃吧！我可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了！”

“小柜子”卷好一个烙饼递过去，烨子的头拨浪鼓似的摇来摇去。

“可香啦！不信你闻闻？”

“哎呦呦！”

“小柜子”拿烙饼往烨子嘴边凑，冷不防被烨子转头吞吃，咬了手指。烙饼掉落地下。烨子心疼地攥住“小柜子”左手，一边查看，一边吹气。

“ 咦！你的食指哪去了？哥哥莫怪罪，一看就是老伤，绝不是我咬的！”烨子惊诧不已。

“不是不是！早就没有了。”

“快说怎么回事？你不说，我就不吃！”烨子不依，嗔怨地扭过头。

“小柜子”没法，只好据实相告。

——“我老家在太原，和上郡交界，那里经常受到匈人的袭扰。父母死后，我和妹妹流落街头，向人乞讨，妹妹也被人贩子拐走了。实在是饥饿难耐，潜入一家客店偷食物被抓。抓我的是一个叫卫律的胡人男孩，见我十分可怜，央求父亲将我收留为骑奴侍童。汉朝缺乏战马，边境贩马的生意一直走俏，卫律一家就干起一本万利的贩马买卖，经常往来于代郡和匈奴边境之间。卫律母亲以为我是个孤儿，想收我为义子，学习匈奴语言，还说将来给我娶个匈奴媳妇。我打小痛恨匈人，死活不肯学说匈奴语言，为此经常受到打骂虐待。后来卫律母亲的珠宝被盗，卫律怀疑是我所为，唆使他父亲把我毒打一顿，强行剁去一节食指。我打不过卫律，就在饭菜里下泻药后逃跑，被卫律抓回来一顿毒打。跑不掉我就想办法报复，陪他喝酒，灌醉了再给他灌马尿，拿他当马骑。为了逃跑，我把卫律坐骑的肚带剪开，略作缝合，致使卫律坠马受伤。结果还是没跑掉，正巧他父亲来了。卫律父亲把我吊在房梁上，三天不给吃饭。一个叫‘岩心’的小哥哥，也是卫律父子手下的牧工，经常偷偷给我送饭。后来卫律父亲做成了一笔大买卖，打算到长安贩马，我不愿去长安，想回老家找失散的妹妹，向卫律父亲索要工钱，卫律父亲嫌我干瘦如猴，干不动力气活，吩咐‘ 岩心’哥把我转卖掉，再买一个身强力壮的骑奴侍童同行。‘ 岩心’哥偷了卫律父亲两匹马，把我放走了。我身无分文，卖马时被马贩子抢走了马匹，只好一路乞讨，随着难民来到濮阳，后来被回乡探亲的汲老爷收养。”

烨子听罢咯咯大笑：“看不出你还做过那么多坏事！”

“小柜子”红着脸说：“妹妹不说他们坏，反倒说我坏？”

烨子说：“你就是个坏小子！那个岩心哥哥好。不是他帮你，不被人家打死，也早饿死了！”

“ 小柜子”憨憨地笑道：“ 那倒是！我挺想念岩心哥哥，不知道他在哪里。”

烨子又问：“ 那时你像瘦猴子，怎么变成小胖墩的？你为何叫小柜子呢？”

“小柜子”解释说：“母亲生俺时难产，没法逃命，当时肚子阵痛发作，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把我生在衣柜旁，故而取了个‘小柜子’的乳名。跟着老爷，想不胖也难。”

“现在知道小柜子的意思了。挺有意思的！”烨子边吃边说。

“什么意思？”

“ 表面老实，一肚子坏水，打不过人家就想鬼点子整人。”烨子开心逗乐。

烨子被囚禁期间，“ 小柜子”偷偷给她送饭，冯辽也为她偷书，抽空给她背书，为烨子解闷，曾氏知道后不准任何人给烨子送饭，烨子就以绝食抗拒。把烨子足足饿了三天，曾氏忍不下心，派冯辽给她送饭，烨子反倒不吃了，曾氏说她嘴巴吃刁了，吩咐冯辽只给她送玉米窝头，咸菜疙瘩。

烨子还是不吃，曾氏每天去查看，总是两个冷窝头原封不动摆放在瓷碗的筷子上，除了喝点清水，咸菜疙瘩也完整无缺。

一连关了五天，刘义不依了，骂曾氏太狠心，想饿死女儿，曾氏慌了，前去一看，烨子竟然还有力气和她斗嘴，好生纳闷。刘义再三哄她认个错就完事了也不行，曾氏抓起玉米窝头甩到地上，这才发现那些窝头个个都是空皮儿，气得曾氏哭笑不得，乐得刘义哈哈大笑。

在柴房关禁闭的那段日子里，烨子十分苦恼。倔强的烨子从不怕父亲打骂，她和冯辽说，就怕母亲治她的绝招，爹爹打她时还可以围着爹爹转圈躲过几巴掌，母亲则是骑马式跪在她身上，专拣大腿、腰肢、脖儿梗那些细皮嫩肉的地方“ 揪片子”。烨子记不清挨了多少惩罚，母亲连掐带拧外带拽，烨子总是干嚎哭不求饶，从不掉一滴眼泪。

在刘义夫妇眼里，烨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从楚节王刘纯即位后，烨子除了服侍王妃，再没有参加过歌舞表演，烨子也拒绝练习歌舞，夫妇俩焦虑不已。

在烨子的心里，父亲打她多半是恐吓，母亲真是下得了毒手，或许是母亲把在楚王府遭受的屈辱余恨都发泄到我身上，或许母亲不是亲生母亲。

后来冯辽把她的疑虑告诉了刘义夫妇，曾氏气得大哭一场，当众撩起自己的鬓发，翻开自己和烨子的眼皮儿，让大家仔细查看母女俩眼皮内暗藏的胎斑，烨子这才对母亲深信不疑。

烨子从小就弄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软弱可欺，只要有人上门找茬，母亲一准拿烨子出气，为人家消气，偶尔还和别人争辩几句，父亲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每当想到父亲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求情告饶的样子，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楚王刘戊的孙女。听人说她爷爷刘戊脾气非常暴躁，吴国大军溃逃时亲王们死拉活劝，他坚决不逃，浑身血迹还作困兽犹斗，临终宁死不屈，破口大骂，挥剑自刎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不管母亲怎么忌恨刘戊，烨子却对刘戊敬佩不已。

来到淮阳后多了个言听计从的“小柜子”，不管烨子闯了什么祸，“小柜子”从不记仇。母亲时常夸赞冯辽乖巧，不但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常常帮雇工们磨豆腐、卖豆腐、种菜浇水、忙里忙外，讨得汲府上下一片赞扬声。

元鼎五年（前 112）真是个多事之秋。

这年四月，南越王丞相吕嘉利用南越内讧反叛汉朝，不但杀了汉朝使者，还杀了南越王和王太后。汉武帝苦于国家财力匮乏，想跟贵戚列侯们借钱出兵解决南越问题。不料想京城三辅贵戚争先恐后地把财富藏匿起来，各地列侯置若罔闻，连朝廷百官中没有一个出来赞助。

武帝号召列侯百官赞助钱财攻打南越，几个月里竟然没人响应，武帝耿耿于怀，对列侯们私下盗铸黄金有所耳闻，便暗中嘱咐少府官员，列侯每年八月祭奉宗庙之机，仔细察验列侯供奉的“ 酎金”，果然不出所料，列侯们送来的酎金大多是偷工减料自铸而成，自然成色不足或者分量不足。

这年九月，武帝抓住列侯的“ 酎金”把柄，依律以“ 大不敬”之罪案对列侯挨个整治。经过追查，毫不留情地削去了 106 个列侯的爵位。连知情不报的丞相赵周也牵连下狱、畏罪自杀了。楚元王刘交第七子刘调之孙刘庆，楚安王刘道的儿子刘成、孙子刘不害二人，江都易王刘非的两个儿子，赵王刘彭祖的五个儿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十一个儿子，城阳顷王刘延的十二个儿子等等都未幸免。还有一些列侯因其他各种原因而陆续削爵。从此，诸侯尾大不掉、难以掣肘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彻底解决了。

不到十岁的烨子对这些国家大事闹不明白咋回事，读书之余常常和汲黯闲聊皇叔。从街头百姓的闲言碎语，以及汲黯和尹齐的公务对话中，她渐渐对刘彻这位皇叔产生一种无比的敬意，不知不觉中对时政和历史也萌生了浓厚兴趣，每到汲黯心情愉快时，她就缠着汲黯回忆在京城和皇叔的交往趣事，乃至这对天下无双的君臣之间互不相让的争执和别扭，特别有趣。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看看这位神武而又伟大的皇叔！”

一个强烈的夙愿渐渐萌生在烨子的心里。

那年秋天，汉朝调发京城地区的均率罪徒和江淮以南的楼船水兵，几万人去南越平叛，接着又发生了上百名列侯被削爵位，汉武帝的乘龙快婿栾大也因骗局破产而被腰斩的大事。那段时间街头巷尾、酒肆茶馆到处都是结伙争辩、窃窃私语的人堆。烨子常常扎到人堆里看热闹、听得津津有味。

“ 小柜子”掉进污泥塘的第二天，刘义受汲黯差遣外出跑运输，冯辽忙着招呼雇工们磨豆腐，烨子借口帮忙照顾养病的“小柜子”匆匆溜出门。

其实她是怕母亲继续处罚，存心躲进汲府。

共进晚餐时，中尉尹齐前来禀报朝廷发来的通报，说是西羌族十几万人反叛汉朝，还勾结匈奴人围攻汉朝边郡，匈奴单于发兵大举入侵五原郡杀死太守，大肆掳掠。

饭后茶余闲扯时，烨子讲起街头巷尾的闲话，忍不住对汲黯说：

“大人都在说，今年春上有日食，秋天又发生青蛙和癞蛤蟆群斗的怪事，八成又要天下大乱了，还有人说：这回也许比七国之乱更糟糕，那么多列侯被削去爵位，诸侯王们还不乘机造反吗？爷爷你看真的会天下大乱吗？”

汲黯说：

“ 不会不会！今非昔比了！‘ 推恩令 ’施行十几年了，诸侯王虽多，早已名存实亡。列侯们各怀鬼胎，且有酎金把柄被皇上逮了个正着，莫说诸侯王们没有实力造反，想造反也师出无名。我们只需加强治安管理，防范盗贼，平息流寇滋事就可以了。”

烨子又问七国之乱是怎么回事，汲黯从头到尾讲述一遍，只把楚王刘戊叛乱前被削去东海郡、薛郡的起因省略不提。烨子又追问：“我爷爷刘戊为何要追随吴王刘濞反叛呢？”

汲黯沉思不语。

尹齐照实说了楚元王的子孙们一拍即合的来龙去脉。刘戊进京朝见天子时，御史大夫晁错向皇帝进言说，薄太后守丧期间刘戊犯下私奸罪，请求把刘戊处死。天子觉得这样做难以服人，就下了一道含糊其辞的赦令，赦免刘戊死罪，只消减了楚王所属的两郡，把东海、薛郡划归朝廷所属。

刘戊心怀不满，加上楚元王幼子刘艺等人也为十多年来未得到朝廷的恩惠对晁错恨之入骨，吴王杀了前去颁布削郡诏令的汉使，四下联络诸侯王起兵造反，楚元王的子孙们积极响应。

烨子听罢半晌不语，汲夫人徐氏关切地问道：“你这个小脑瓜在想什么呢！”

烨子冷不丁说：“晁错该杀！”

徐夫人惊愕问：“你为何这样说呢？”

烨子口无遮拦说：

“就是该杀！孝景皇爷爷老糊涂了！险些断送大汉江山。还是皇叔深谋远虑，英明果断。一步一个脚印解决了削藩问题，皇叔不但反对和亲，坚决反击匈奴，既灭了匈奴的威风，又开创了大汉盛世。孝景皇爷爷对匈奴太好、太软了，他就是个老糊涂。”

众人惊诧不已，尹齐厉声呵斥：“ 黄口小儿懂得什么？竟敢妄议朝政？”

烨子毫不畏惧地反问：“我说错了吗？天子就不会犯错吗？”

尹齐好言相劝道：“ 可不敢为你爷爷喊冤，妄议朝政是夷三族的大罪！”

烨子满不在乎地说：“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长短！”

汲黯表情严肃问道：“狂言和咒骂都不可取。你有何道理？老夫倒想听听。”

烨子振振有词说：

“ 不知道有没有‘ 私奸罪 ’这一条汉律，可我记得，《 论语·阳货篇 》里有载，宰予也认为守丧三年的期限太长，只要一年就够了。他主张废除父母死后守孝三年礼制的理由很有人情味。他说：‘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我爷爷进京时薄太后都死了一年多了，这不是翻旧账加新罪吗？要说我爷爷犯了不孝之罪，薄太后并不是我爷爷生母，而是伯祖母，不孝之罪从何而来？要说爷爷在守丧期间行房事犯了私奸罪，只怕天下的诸侯王此类事大有人在。赵王太子丹姐弟淫乱也没有处以死刑吧？燕王、齐王也有和亲姐妹乱伦之事，这些都不是废黜他们的主要罪状，而我爷爷不过是和宫女同居，为何要将他处死呢？我看就是晁错迫不及待拿我爷爷开刀，杀鸡给猴看！”

尹齐插言道：“孝景皇帝不是也没有治你爷爷的私奸罪吗？”

烨子愤愤地说：“既然私奸罪不能成立，又何来赦免呢？能叫人心服口服吗？”

尹齐哑口无言。

烨子更加起劲，平日所学信手拈来，把满腹郁闷和盘托出：

“《 吕氏春秋》有云：‘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乃天下之天下也。昔先圣王之治天下，必先为公。公则天下平也。’我爷爷虽有诸多不齿之事，总不至于谋反篡位，七国之乱之前爷爷年年朝见天子。吴王的太子被皇太

子无端打死了，不是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吗？为何皇太子逍遥法外？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吴王是个长辈，忍了十几年也没有造反，皇太子的罪过并没有追究，孝文皇帝肯定心里有愧，才赏赐吴王凭几和手杖，特许他可以不进京朝见天子，吴王不去朝见天子也是事出有因，既是先皇恩准的，咋就成了一条罪状呢？”

尹齐说：“私铸钱币、扰乱市场的罪状可是证据确凿。”

烨子不以为然：

“这一条牵强附会。皇叔统一币制之前，铸币权是朝廷赋予诸侯王的特权，几十年来，官方铸币，民间也铸币，私铸钱币、扰乱市场的何止吴王一王？吴国最富最大，他该缴纳的税赋和祭祖庙的酎金少交了吗？”

尹齐说：“吴王背德弃义，诱招天下私铸钱币亡命之徒，就是谋反的证据。”

烨子反驳说：

“吴王招收的都是私铸钱币畏罪逃亡的无赖之徒，并非天下俊杰，能成什么大事？何况吴王年过花甲，他想谋反篡位，天下的诸侯王也不答应。若不是晁错急功近利、咄咄逼人，何至于把天下的诸侯王都逼急了造反呢？七国之乱，从皇族亲眷到庶民百姓死了多少人？ 耗费多少钱财？若没有这场内耗内战，朝廷和诸侯国一致对外抗击匈奴，岂不更好？结果搞得平叛以后不得不把女儿嫁给匈奴，难道晁错他不该杀吗？”

尹齐连连摇头说：

“七国之乱是翻不了的铁案。虽然你爷爷有些委屈，可我作为长辈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女孩儿家少谈国事，勤修女红琴棋书画才是正道。即便你心中不满也要忌口，心里明白就行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只会惹来杀身

之祸！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我可是为你好，为你们全家好哇！”

烨子兴头未尽，依然反驳说：

“叔叔说得不对！七国之乱的案子早已经翻案了。只不过天子的诏令没有明说而已。”

尹齐问道：“闻所未闻呢！何以见得呢？”

烨子噙着眼泪倔强争辩：

“如果不是先皇有错，皇叔为何两次下诏，先是赦免了七国叛乱者的妻子沦为官奴婢之人，七年后又大赦天下，恢复了吴楚七国皇族中被革除的宗籍、恢复他们被剥夺的继承权。这不是重新定案了吗？叫我说，有错纠错，亡羊补牢，这才是明君的做法。可恨当今楚王拒不执行天子诏令，不但拖着不办，还要将我们一家置于死地而后快，天下不明事理的人总把反王后裔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反王的后裔就不能出人头地吗？我们何罪之有？等我长大了，有朝一日见到皇叔，定要向他讨个明白！”

尹齐满目惊愕。

汲黯赞叹道：

“童子无欺，后生可畏呀！老臣心中明白却不敢明说的，她竟敢直言不讳！孩子莫愁！爷爷为你作主，定要为你们一家讨还公道！早晚有你们进宫见到皇上的一天！”

说到此时，一旁的“小柜子”拍手喝赞，烨子破涕为笑。

快嘴的“小柜子”将这件事告诉了刘义夫妇，刘义夫妇惊恐不已，立即打发冯辽和“小柜子”去接烨子回家，还说保证不再打她。

烨子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却稀里糊涂地被父亲关进储藏豆制品的菜窖里。才跨进家门，刘义阴沉着脸斥责：“家里人人都这么忙，你倒会溜出去找清闲！走！帮我装豆子去！”

烨子扑过去，踮起脚尖搂住刘义的脖子，朝他脸颊上甜甜地亲了口，随即活蹦乱跳直奔库房。门一打开，烨子就抢先而入，去找口袋、木锨，没等她回转身，就听咣当一声，库房门被刘义紧紧关上，还在外面加了锁。

“爹爹！快放我出去，我做错什么了？为何又罚我？”

刘义大气急喘，声色暴怒大吼：

“ 不狠狠治治你，长大还翻天了！才读了几本书，就敢妄议朝政？你爷爷的案子是你翻得了的吗？皇上有没有错误是你操心的事吗？祖宗留下来的礼制你都敢挑剔，皇上的诏令你也敢评头论足？都是我把你惯坏了！十岁的孩子了，还不懂事！描龙绣凤你一样不会，琴瑟筝筑你学会了几样？惹事闯祸你还干得少了？看看你小辽姐姐，陪你读书的都比你懂事，你读书读成了认死理的倔妮子，你想害死全家吗？”

门外的刘义咆哮不止，屋里的烨子趴在门缝上嬉皮笑脸哄劝：“孩儿没错，连汲爷爷都夸我呢，爹爹开门，听我给你细说嘛！”

刘义气得狠劲踹门，狂躁声里又带几分讥笑：“ 我不听！现在你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叫花子都知道什么‘ 君权神授’，哪个女孩不知道‘三纲五常’？连我都知道孔大圣人说过唯女人与小人难养，就你这样长大还想嫁个大英雄？谁敢要你呀！我就弄不明白，怎么跟你爷爷一个德行！那叫犯上你懂吗？你还有一点孝心吗？”

烨子知道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转而央求道：“爹爹快别生气了！爹爹给我拿本书来，女儿闭门思过还不成吗？”

“你还要看书？你诚心气死我呀？”刘义气得双拳捶胸。“让我看看《论语》还不行吗？”

刘义转怒为喜：“这才是乖孩子，我这就去拿！”

不到半个时辰，刘义回转头来说：

“休想跟爹耍心眼！你娘说了，想出来可以，就在口袋片上写下悔过书！以后老实在家待着，哪儿都不准去！没事让你娘给你讲《论语》。”说罢，从门缝里塞进一支毛笔，一块墨条，临走扔下一句话：“不写悔过书，饭也别想吃一口！”

话虽这样说，可刘义还是心疼女儿，每天四五趟来回跑，不厌其烦地把香味扑鼻的饭菜篮子从菜窖天窗口吊下吊上，结果都是乘兴而来，沮丧而归，至多留下一罐子豆浆。

烨子想尽法子也没找到可以脱身的缝隙，起先一个字也不肯写，后来倒是在口袋片上画了几幅画儿，刘义看不懂，带回去叫小辽看。

冯辽一一指认，这幅画的是王妃成姬，那幅画的是倪宽老师，还有一幅画的是当年京城来楚王府选拔童妓的考官师中。

刘义夫妇纳闷：“画的是什么意思啊？”

冯辽说：

“妹妹画王妃定是想起当年楚王府那段风光了，画倪宽老师和京城考官是想进京学习乐舞，快放妹妹出来吧！”

刘义心软了，对曾氏说：“那就放她出来吧？这也算是悔过了。”

曾氏愠怒地说：“ 不行！几幅画儿能算什么悔过？这孩子被你惯坏了！”

刘义复转来求烨子写保证书。烨子一言不发，心里盘算着，汲爷爷的老寒腿和哮喘病又该犯了。三天不见我给他捶背搓腿定会追问不休。汲爷爷的话谁敢不听？

果不其然，第二天徐夫人亲自登门闻讯，得知烨子被关起来，劝了好一阵，曾氏仍不松口，徐夫人回去打发“小柜子”来叫刘义夫妇前去说话，说是汲老爷有要紧事交代。刘义夫妇只好遵命。

病榻上的汲黯强忍着咳喘对刘义夫妇说：“看来我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有件事不能再瞒你们。老夫无能，你们进京的事没能办成，实在对住弟妹呀！”

徐夫人说：“还是我来告诉他们吧。”

时至今日，刘义一家才知道汲仁为刘义一家进宫办事受挫的缘由。后来汲黯又托外甥司马安去向新任宗正刘安国说情。刘安国托辞新官上任，立足未稳，碍于刘戊是七国之乱魁首之一，不敢管刘义一家的冤情。汲黯再次拜托朝廷故友向刘安国进言斡旋，起码先解决刘义的合法继承问题刘安国看在同僚的面子上勉强同意奏请丞相府批示，结果也石沉大海。汲黯托人四处打听，才知道新任丞相石庆曾想惩治皇上亲近的大臣，受到皇上惩罚，生恐再触圣怒，宗正府的奏议一直压在文案堆里。

刘义听罢，坦言相告：

“老爷这份情义我们心领了，别费那个劲儿了！宗正府八抬大轿请俺们进京，俺们还不想去呢！烨子这孩子太不懂事，进了皇宫难保不惹出什么大祸。俺们对她是没招了，她只听你老的话，老爷好好劝劝她。俺父亲反叛朝廷的事她都敢胡说八道，这还得了？简直不敢相信，往日的乖妮子成了小刺头。”

汲黯含笑反问：“ 我看烨子是个好苗子！你要嫌弃，把她过继给我成不？”

刘义夫妇目瞪口呆。

徐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瞧你们脸都唬白了！老爷逗你们开心呢。我们不会看相，却会品人。小小年纪有这种见解很难得，可见她忧国忧民，心怀大志。听说她从小有个心愿，非大英雄不嫁。不多读点书，能当好英雄的夫人吗？没有贤惠的

品德、超凡的才识，只凭长相，那是当不好英雄夫人的。”

刘义讪笑道：“她那是白日作梦！‘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徐夫人反驳道：

“这话不对！从古到今，无才无德卖弄色相满足私欲的女子那是红颜祸水，有德有才的女子大有人在！像黄帝的正妃嫘祖，夏舜的爱妃女娇，商王武丁的妃子妇好，卫戴公的妹妹许穆夫人，楚庄王的宠妃樊姬，越国

浣纱民女西施等等，不都是有才有德、为国为民排忧解难，千古传诵的巾帼英雄吗？你们说烨子胡说八道，我们看烨子说得头头是道。”

刘义笑道：

“夫人学识渊博，俺是大老粗讲不过你。俺们也不指望烨子有恁大出息，平平安安过日子就不错了！她竟敢妄议朝政、非议圣人，听得俺腿肚子直赫瑟！”

徐夫人说：

“古人说：一尺长的木头必有节疤，一寸见方的玉石必有瑕疵。天子也是人，圣人还是人。是人就难免有犯糊涂、办错事的时候。古代贤明的帝王也不是十全十美。他们的功德流传千古，可人们还曾诋毁尧帝不慈，舜帝不孝，禹帝贪图帝位，汤、周武王放逐谋杀君王，五伯经常侵略邻国，那都是看问题的立场和角度不同。人本来就不容易明白自己的过失，当君王的尤其如此。故而先古圣王都懂得纳谏，尧帝为进谏的人准备了鼓，舜帝又为提意见的人准备木柱，汤王特设纠正君主过失的司过官，武王也有用来告诫自己的摇鼓，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担心不能发现自己的过失呢。”

刘义不以为然：“那是远古的圣王，老百姓说说也无妨，烨子非议的可是当今皇上，那不是找死吗？”

徐夫人说：

“当代也是如此呀！汉高祖也是个纳谏如流的圣皇，他要是不犯错误就不会有鸿门之宴的险情，他不懂得纳谏就没有大汉王朝了。汉文帝也是如此。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文帝即位不久，齐国有一位名医，叫淳于意。他为使自己专志医术，辞去太仓官职，长期在民间行医。因他常常拒绝对朱门高第出诊行医，得罪了不少权贵。后来他给人看病，有个人吃了他开的药以后死了。当地的富豪权贵就罗织罪名，诬告他草菅人命，官府把他

押送京城接受肉刑处罚。他最小的女儿淳于缇萦毅然随父西去京师，冒死上书汉文帝，痛切陈述父亲廉平无罪，甘愿充作官家奴婢，代父接受肉刑。那些天天上朝的大臣们没人理会这个小孩子。她就天天跪在北阙吟唱《诗经》里的‘ 鸡鸣’‘ 晨风’诗篇，委婉劝谏皇上勤理朝政，为民申冤。每7天从黎明到散朝，她的哭嚎声听得人忧心摧裂。文帝悲悯她的心意，不但宽恕了淳于意的罪过，还诏令废除了肉刑。这个故事既说明孝文帝体恤民情、贤明纳谏，也说明小女子也能办成大事。叫我说，烨子将来会比那个淳于缇萦更有出息。她看问题的角度大处着眼，忧国忧民，见解也是一针见血。一旦天运降身，定是个为国为民排难解忧的女中豪杰。”

曾氏忐忑不安地问道：“烨子为她爷爷喊冤总是强词夺理吧？”

徐夫人说：

“ 她说得很对呢！事后我也心存困惑，私下问过老爷。老爷说，汉文帝临终前的遗诏里就曾明示天下官民，他死后从诏令到达之日起，哭吊三天就可以除去丧服，也不要禁止官民娶妻嫁女、饮酒吃肉。宫中应当哭祭的，早晚各哭十五声就该礼毕。下葬后，大功服丧十五天，小功服丧十四天，披麻戴孝只要七天，此后即可脱掉孝服。遗诏还说本诏中没有明确规定的问题，都要参照本诏办理。这不是已经破除了先前的丧葬礼制了吗？

薄太后是汉文帝死后两年才死的，难道先皇的遗诏就作废了吗？晁错急于削藩，非要以私奸罪诛杀刘戊，他列举的是一年前的事，这个罪名不符合汉文帝遗诏规定的丧葬礼制。汉景帝心知肚明，既然私奸罪不成立，又为何要削去楚王两个郡呢？说到底晁错终归是个人臣，拿主意的还是君主吧？七国之乱难道不是天子一时糊涂铸成的大错吗？平叛之后，为了稳固大汉江山，为了百姓休养生息，景帝不得不把亲生女儿南宫公主出嫁匈奴单于，他心里能不痛心疾首吗？当今皇上也有犯糊涂被人骗的事，为了求仙得道长生不老，把方士栾大封为五利将军乐通侯，还把女儿卫长公主嫁给他，嫁妆万金，名噪一时，后来发现被骗，杀了栾大，这是前两年的事，妇孺皆知。”

曾氏纳闷地问道：“皇上为何不为刘戊平反昭雪呢？”

徐夫人耐心解释说：

“当今皇上是个明白人。即位不久两次下诏，先是为七国之乱的罪臣和亲眷正名复位，后来又恢复了他们应有的继承权，这些最实际的问题都解决了，你们说刘戊的案子还需要翻案吗？非得给先皇脸上抹黑吗？话说回来，楚节王刘纯对你们一家做得实在过分！恢复宗籍，落实继承财产，这些事都有了眉目。至于人们的偏见歧视，你们也不必太过在意。刘戊的不耻之事是他自个作孽，毕竟他最终走上了反叛之路，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们也不必为此背上包袱，只要你们洁身自好，皇上还会不认这门子血亲？江都王刘建谋反自杀后，皇上还不是把孤女刘细君接回皇宫收养了吗？要知道皇上日理万机，朝廷有办事的规矩和官场奥妙。你们一家饱受磨难，有家难回，只是暂时的困难。老爷说了，凭着他在淮阳十年的名望，没有什么人敢把你们怎么样！就在这放心住吧！”

刘义听得眉开眼笑，感激涕零地说：

“老爷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我们哪儿都不去了！何处黄土不埋人呢？！”

曾氏连声谢恩，继而沉吟片刻，忧心忡忡说：

“这几年给你二老添了不少麻烦。眼看烨子一年年长大，为娘的也没那个水平教烨子诗书乐舞，烨子的学业技艺荒疏已久，整天不是和‘小柜子’顽皮惹事，就是街面上乱窜，来的个爱听那些街谈巷议，闭门读书也不得要领。俩孩子都很想念倪宽和师中两个老师，你二老年迈多病，孩子喜欢歌舞，也觅不到中意的好老师，真把我愁死了！”

汲黯闻言插话道：

“是我拖累了你们！害得你们除了忙生意，就是围着我转，来淮阳几年了都没能出去玩玩。别小瞧淮阳这个小地方，这可是太昊伏羲的建都之地，古称宛丘，也曾是楚国属地。这里有春秋时所建的伏羲陵，孔子周游列国，来到淮阳就曾观瞻此陵。城西南还有一个弦歌台，是纪念孔子陈蔡绝粮、弦歌不止而建的圣地，都值得一览。淮阳郡下所属的西华县有女娲城，苦县有老子的出生地曲仁里，我老家濮阳还是舜帝故里。我走之后，让夫人带孩子们到各处走走，长长见识，苦难也是人生的必修课，教育孩子不能靠皮肉之苦管束，因势利导才行啊！”

曾氏看汲黯气喘吁吁，讲话艰难，正想插话，汲黯摆手示意，继续说：

“再说孩子学习和歌舞的事。不要以为高雅的艺术都在京城，民间乐舞最有生命力。京城乐府的官员每年都到各地采风，孔子编撰的《 诗经》中的“十五国风”就是采风的成果。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快把烨子给我找来，今儿我要听烨子给我唱歌，听烨子唱歌，我嗓子眼都倍觉清爽呢！”

汲府的柳叶儿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如今的烨子已长成汲黯《春意图》中的少女一般个头，整整十二岁了。

三年前，汲黯因病去世。这个高风亮节的汉代名臣死在淮阳任职上，如其所言，为国尽忠尽谏，为百姓呕心沥血，死而后已。和刘戊那座恢宏气派的陵墓相比，一个近似庶民坟包，一个如同帝王皇陵。在烨子的心目中，汲黯永远是她天赐的好爷爷，人生真谛的启蒙人。

汲黯去世三年后，汲仁和汲偃把汲府家产变卖了，将汲黯的遗骨迁坟至原籍濮阳，并把刘义一家全带走。汲仁安排刘义在府中做杂役，专司养马修车、种植蔬菜、修剪果木，安排曾氏在府中做女管家，照料年事已高的徐夫人。烨子和冯辽、小柜子，都在郡国学堂就读学业。日子平静安详，无忧无虑。刘义对进京入宫早已不抱幻想，甘为汲府仆人，曾氏偶有怨叹，刘义常说：“远亲不如近邻啊！汲大人一家对我们恩重如山，何处黄土不埋人呢？！你就知足吧！”

刘义一家如同一只漂泊的乌篷船，终于泊靠在河患不断的濮阳郡城。

这里也是冯辽的家乡，家乡的水再浑，澄清了也是甜的，家乡的油桐树虽不粗壮，却也叶茂厚实，犹如刘义一家的亲情厚谊，而他那失散多年的哥哥冯刚，仍是杳无音信，生死未知。

解忧乳名烨子，烨子满十岁的时候，父母为她举办了一个丰盛家宴。

烨子感念汲黯一家的恩泽，征得父母同意，更名为解忧，以表永生铭记汲黯一家人的恩德教诲，志在为天下贫苦人解忧排难。

冯辽乳名了了，自从来到彭城，她给自己起名冯辽，寓意出生地远在他乡，失散的哥哥不知所终，冯辽，寄寓兄妹重逢的执念。

宴会上，大家闲聊起“ 小柜子 ”的名字，“ 小柜子 ”说：“ 爹娘早已不在人世，老爷收养了俺，待我如同亲生。俺想随老爷改姓，恳请徐夫人赐名。”

徐夫人说：“取个大名可以，改姓不好，姓乃一家之根，你可是常家唯一的幸存者呢。”

刘义夫妇交口盛赞汲黯夫妇的美德。徐夫人沉吟片刻，征询地问道：

“依我之见，和你娘生你的背景联系起来取名才有意义。这些年老爷也教了你不少书，先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小柜子”说：“俺是孤儿，承蒙老爷和夫人恩泽，才有今生的富贵。就叫常贵如何？”

烨子取笑说：“不好不好！听上去有点喜欢下跪的意思，再说谁能永葆富贵呢？”

冯辽提议：“用个近似音的惠字咋样？恩惠的惠。”

徐夫人说：“ 这个好！也可作仁慈仁爱理解。《 孟子 》曰：‘ 惠而不知为政’。”

烨子说：“还可作柔顺、柔和理解。‘小柜子’哥哥最听话了！”

曾氏戏谑道：“小柜子最听你的话，你整天把他扒拉来扒拉去的。”

冯辽逗乐说：“惠字与聪慧的慧相通，可惜老被烨子妹妹耍弄。”

烨子佯装不悦道：“ 谁说我常惠哥哥不聪巧？！姐姐还吃妹妹的醋吗？！”

常惠乐呵呵说：“我喜欢这个名字！哪有哥哥不让着妹妹的道理呀！”

烨子搂着常惠在耳垂上亲了一口，趴在常惠肩头，看见冯嫽低眉不语，对徐夫人说：“徐夫人学问大，你觉得姐姐的名字如何？”

徐夫人说：“ 很好啊。月出皎兮，佼人嫽兮，嫽者，美如皎月，还有美好聪慧的意思，字如其人。”

烨子说：“不对不对，不是佼人僚兮的嫽，是辽远的辽。姐姐的本意是期盼兄妹重逢。”

徐夫人略一沉吟，笑道：“两个名字都挺好。我祝愿你姐姐心想事成，兄妹重逢后，就叫冯嫽吧。”

冯嫽躬身施礼致谢：“多谢夫人赐名，即日起就叫冯嫽吧。”

烨子十岁生日过后第二天，汲黯儿子汲偃从彭城回乡探母，带来一个喜讯。倪宽从左内史升任御史大夫，汲仁说服了楚节王刘纯，携带奏议，启程进京，奔波于宗正府和相府之间，落实了刘义一家宗籍恢复和继承权兑现事宜。

刘义是刘戊唯一的幸存独子，据汲偃估算，刘义可得继承遗产不下百万钱。汲偃力劝刘义迁回彭城定居。刘义夫妇商议后，决计留在濮阳，应得财产委托汲偃全权处理。具体方案是：将楚王府分得的房产和田赋转卖给楚节王刘纯，所得金钱，拿出五十万钱捐赠朝廷正在修筑从酒泉通往玉门关的汉长城。剩余钱币一分为三，其中两份给烨子和冯辽留作嫁妆。

汲仁家人口较多，全靠俸禄养活一大家子人。刘义在淮阳开豆腐坊期间生意兴隆，颇有积蓄，刘义从中拿出可观一笔馈赠常惠，交给汲仁代为保管，留作常惠学费和将来成家立业，以此减轻汲仁的经济压力。

不久，汲偃将刘义分得的财产如数送来。全家喜气洋洋。唯独常惠郁郁寡欢。

冯嫽再三追问，常惠道出自己想法，他想回老家给父母修坟立碑，之后从事经商贩马，挣得大钱后再往京城。

冯嫽说：“你自小离家，妹妹失散，老家也没有亲朋好友，不如留在濮阳。”

常惠说：“我是男儿，总不能靠汲大人养活我一辈子吧？父母死于战乱，血海深仇永世难忘。不如我们一起去京城投奔苏武，弃文习武，学得一身本事，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解忧得知后哭哭啼啼向父母求助，说啥也不和冯嫽和常惠分离。

汲仁对常惠说：

“你能有如此抱负，我哥在天之灵亦当欣慰。过两年我亲自送你去京城，让你加入‘羽林孤儿’，实现你远大志向不好吗？”

常惠说：

“大人切莫误会！你们的养育之恩，常惠没齿难忘，也舍不得和两个妹妹分手。只是习武理当从小练起，我都十四岁了，还要等到何时？大人就成全我吧！”

刘义夫妇极力挽留常惠，允诺过两年把解忧、冯嫽和常惠一起送到京城学习，常惠只得允诺。

当夜，香烛案前，解忧、冯嫽、常惠三个孩子比肩结臂，对月齐拜，同声盟誓：“今生今世，亲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金兰之契，日月明鉴！”

4. 瓠子河口

黄河下游自元光三年从濮阳附近黄河南岸的瓠子河口决堤，水灾河患已持续二十三年。梁、楚一带地区本来就已经多次遭受困迫，沿河一带郡县修堤坝堵塞河水，修好了又冲坏，反反复复，百姓饱受河患之灾。当年汉武帝曾派汲黯和大农令郑当时发动民夫和罪徒去堵塞决口，刚堵好不久又冲坏了。丞相田鼢的食邑在黄河北边，黄河决口向南泛滥，流入巨野泽，并与泗水、淮水相通，淹没广大田园，而田鼢的食邑封地收成丝毫不受影响。田鼢对皇上说：“长江、黄河决口都是上天的安排，不可能凭人力勉强堵塞，堵塞决口一定不合天意。”一些卜筮方术学家也都这么说。

元狩年后朝廷治河的精力都放在黄河中游，兴修水利，开垦农田，修凿河渠，致力漕运上去了。汉武帝在位时采纳了一些人的建议，征发几万人修筑“ 褒斜道”五百多里，结果用途不大。后又征发三万士兵开凿“ 龙首渠”，想引洛水灌溉重泉城以东万顷盐碱地造福百姓，这一工程干了十多年，渠水畅通了，也没有多大收益。只有右内史倪宽在任数年间全农业、缓刑罚，政绩显著，并负责在郑国渠上游南岸开凿“ 六辅渠”，灌溉两旁高地，收效显著，受到皇上敬重，倪宽取代卜式升任御史大夫。

元封二年（前 109）四月，眼看四月大旱无雨，民心浮动，倪宽遂向汉武帝建议，征调囚徒民夫士卒堵塞黄河瓠子口决堤，以绝河患，造福梁、楚百姓。汉武帝下令濮阳太守汲仁和郭昌将军征调数万名民夫士卒，进抵瓠子口先行开工，又命水利专家徐伯为水事都尉总领塞和工程勘察谋划。决计降服河妖，堵塞黄河决口。

圣命下达群情激越。梁楚两地的百姓和官吏奔走相告。汲仁决心不负圣命，恪尽职守，为家乡的贫苦灾民干好这件大事，告慰死在异乡赍志而殁的哥哥汲黯的在天之灵。

刘义和解忧、冯嫽、常惠一同向汲仁请求参加塞河大战。汲仁只答应了刘义的请求，匆匆与打前站的人启程。解忧和冯嫽被拒绝后仍不甘心还与常惠串通一气，对曾氏谎称去彭城祭拜王妃，两个姑娘女扮男装，三个孩子混入民夫队伍来到塞河工地。

这年四月，汉武帝东巡灾区，从缑氏（河南偃师）一直到东莱（山东莱州市），又到万里沙的神庙祀神求雨，到泰山祭祀泰山。回程到达瓠子河口，亲临工地视察部署堵塞河堤决口，指挥数万军民完成这一空前巨大而艰辛的治河工程。

黄河南岸，瓠子口塞河工地。晴空万里，烈日当头。

河滩上，山丘下，人山人海。筑堤的民夫士卒逶迤数十里望不到边际。

筑堤打夯的号子不绝于耳。运送沙石、土方、竹排的马车、牛车川流不息，

肩挑土石，背负柴薪的民夫和士卒相间同行。身着便服的汉武帝在侍从的同下沿河堤向大堤合龙处徒步视察。

解忧和冯嫽背着高过头顶的大捆树枝，夹在民夫当中，不时蹲下来扎紧背绳、歇脚喘息，身上早已汗流浃背，边走边擦眼眶边的汗液。走在前面的常惠不时回转来忙不迭地为两个小妹妹帮忙，几次劝她俩停下歇息，解忧咬牙强忍着行进。

常惠嘴里嘟囔不已：“女孩子真没用！害得我少跑三趟了！你们就磨蹭吧，我先走了！”

年幼的解忧体力不支，远远落在后面。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背门板辟成的柴捆，用手托着解忧背负的树枝，帮她减轻负荷。

武帝健步走至与老人并排时和老人搭讪：“老伯，多大年纪了？”

“六十八，俺属牛的。”

“前面的孩子是你的孙子吗？”

“ 不认识。这人山人海的，大家都争着抢时间多跑几趟，谁还认识谁呀！”

“这么大年纪该在家里享清福才是，你老吃得消吗？”

“全家八口人就剩下俺一个孤老头了。这河患不能根治俺咋能想什么清福噢！”

“怎么就剩你一个人呢？”

“ 唉！瓠子口决堤那年我回山东老家探亲了，等俺回来全村都没了，到处是一片汪洋大海，还能剩下谁啊！”

“官府征调的民夫都是五十五岁以下，十六岁以上的，你老来他们发不发工钱？管不管饭？”

“报名人家也不要俺，谁给俺发工钱？工地上只管饭。”

“你老这不是白干吗？”

“要啥工钱！自愿来的人多了！只要管饱肚子干活就行。”

“你可以不来的嘛！是家里断粮了吧？”

“ 盼了二十三年了！咋能不来呢？如今皇上下这么大决心治理河患，是给咱老百姓办实事，造福子孙的大好事呀！想想死去的一大家子人，俺躺在家里也吃不下、睡不着，还不如来添把力心里才舒坦。只要能降伏河妖，堵住决口，就是把俺这把老骨头填到决口里也不算啥。”

武帝感慨万千地说：“ 老人家，你是个明理的人呀！等河堤合拢了，你去找工地指挥部要工钱，自愿来的也不能白干！”

正说着，走在老人前面的解忧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冯嫽急忙去拉，刚弯腰又感到头晕眼花紧跟着倒在地上。

武帝见状，命令侍从：“快！快把他们扶起来！”

两名侍从急奔过去。

武帝走近前蹲下察看，解忧的脸上被散开的树枝划得满脸是血。武帝怜爱地为她擦拭泥土血迹。另一名侍从正扶着冯嫽给他喂水。武帝唤侍卫过来给解忧也喂点水，忽然发现解忧秀发披散，是个女孩，便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烨子。”

“几岁了？”

烨子不语。望着面前这位气宇轩昂，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暗自揣摩他话里的意思。冯嫽不假思索地说：“她是我妹妹，今年十二岁。”

“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武帝转头询问冯嫽。

“十四岁。俺叫冯嫽。”

“你父亲是谁？家在哪儿？”

“爹爹叫刘义，家在濮阳。”

冯嫽说着帮解忧捆好树枝，烨子背上起身，还未直起腰又突然倒地。

武帝扶她起来，烨子仍然站立不住，豆大的汗珠溢满额头，手捂住脚脖子咬牙忍痛。

武帝急忙呼唤侍卫：“来人！这小姑娘的脚扭伤了！快背她去找御医诊治！”

身旁的老人诧异地问：“你是……是皇上？你肯定就是皇上！”

侍卫见武帝失言暴露身份，厉声喝道：“明知是皇上还不快快行礼！”

老人急忙跪在地上磕头不已，连声告罪：“愚民该死！愚民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降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扶起老人，亲切地说：“ 老伯切莫这么说！朕感激你来还来不及呢！”

老人起身给武帝让路，武帝对身后护驾的郭昌将军说：

“郭将军，你立即派人到指挥部传朕的口谕，命令朝中百官和御林军自将军以下，统统组织起来，参加背薪劳动。这般年过花甲的老人和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自愿来了，谁都不能闲坐观战，人人都要出大力流大汗。赦免所有参加塞河大战的罪犯，给天下鳏寡孤独的老人每人捐送四十斗口粮。今朝定要降伏河妖，堵塞决口！不治好河患，朕决不回宫！”

佳讯传开，霎时间，大堤上万千民夫士卒随即轰动起来，由近至远，纷纷跪在地上山呼万岁，群情激奋，声若海潮。

第二天上午，塞河工程进入最紧张的大堤合龙阶段。

郭昌、汲仁、徐伯等指挥部人员都在龙口督战。武帝亲临龙口，镇定自若地指挥大堤合龙。

刘义参加了龙口抢险敢死队。他身负腕口粗的大绳，率先跳入湍流，与百名壮士担负水中打桩，连接铁索的最危险的工作。两次被急流冲得不见人影，幸好绳索未被磨断，才没被巨浪吞没。最后大堤上的人把刘义拉上来时，捆绑在他腰上的绳索三米处只剩下手指头粗的一股。

这一幕武帝看得真真切切，惊心动魄。刘义冻得浑身颤抖，武帝潸然泪下地亲手送上烧酒，为其暖身。随后从濮阳运来特制的白马玉璧运抵龙口，刘义在卸车时又差点被突然倾斜的玉马撞倒，正当刘义滚向堤坝边沿的瞬间，汲仁扑上前去死命拽住刘义一只脚，使其免遭葬身激流。

鼓乐奏罢，武帝和刘义等人亲手将祭送河神的玉马推入急流。身披绛红色斗篷的武帝高举御剑，轻抛巨浪。武帝的一声令下，数万军民井然有序、风掣雷动般地向决口推石滚竹，投掷柴捆，填塞整筐整篓的土石。

担土扛石的民夫奔走如飞，排浪一般层层递进。龙口渐渐收拢，激流趋于平缓。

午时三刻，大堤终于合龙筑实。塞河工地欢呼声如同海啸，犹如松涛久久回荡。武帝站在大堤上，望着滚滚浊浪回归黄河故道，沉吟片刻，当即诗兴大发，随口吟诵了一首传诵千古的史诗之作《瓠子之歌》——

瓠子决兮将奈何？皓皓旰旰兮闾殚为河！

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巳时兮吾山平。

吾山平兮钜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

延道驰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方远游。

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

为我谓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

啮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

武帝感慨瓠子口决堤二十三年来治理河患的艰难曲折，余兴未尽，继而又歌：

河汤汤兮激潺缓，北渡污兮浚流难。

搴长茭兮沉美玉，河伯许兮薪不属。

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

颓林竹兮楗石葘，宣房塞兮万福来！

暮色降临，凉风习习。如水的月光下蜿蜒流淌的黄河和瓠子河恰似两条白龙腾身而起，飞向茫茫天幕。

塞河营地，满怀胜利喜悦的军民围着堆堆篝火席地畅饮，载歌载舞。

山顶上一座金顶大帐前，彩旗猎猎，灯火如昼。汉武帝与伴驾出巡的朝臣将领聚集在一起，宴庆塞河堵口战大功告成。

露天庆功宴上，身穿龙袍、头戴冕冠的汉武帝端坐宴席正中。

倪宽、公孙贺、桑弘羊、霍光、金日磾、司马迁等伴驾出巡的百官列坐左下席位，汲仁、郭昌、徐伯等塞和工程指挥部的官员和十余名龙口勇士列左右下席位。

武帝把盏起身，声如洪钟说：

“各位爱卿，诸位勇士们，此番宣房塞河大战，万众一心，降服河妖，终于结束了历时二十三年的黄河水患，朕极为欣慰。此功可与元狩二年大汉雄狮歼灭匈奴主力，驱敌于千里之外相比。如此壮举史官当名垂青史，今宵朕与诸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太史令司马迁说：

“小臣此番跟随皇上出行，有幸耳闻目睹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宣房大战，感触颇深。自当如实记入史册。此战可谓汉兴以来近百年中最为艰辛最著名的水利工程。我提议就在这里修建一座宫殿，命名宣房宫，立碑铭文，以志纪念。大家以为如何？”

御史大夫倪宽应声附和：

“ 太史公言之有理！此番皇上出巡、体察民情，一路上慈悲济贫，多次为民祭神求雨，不惜重金凿成白马玉璧进献河神，又亲临塞河前线，不顾龙体安危，与军民并肩奋战，实乃感天动地。皇上还写下了催人泪下、一气呵成的《 瓠子之歌 》，堪与高祖的《 大风歌 》媲美，这首诗作也应刻入石碑，传诵千古。”

众人连连称道，对武帝的雄才大略和即兴赋诗赞不绝口，各抒己见。

太仆公孙贺心想自己本无多少才学，全凭夫人君儒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才被皇上重用，如今皇后姿色渐衰，皇上又宠新妃，自己也当有所表示。急忙起身阿谀奉承道：“皇上此番巡视在赵国喜纳民间奇女‘拳夫人’，更显得英姿勃发，与宣房大战可为双喜临门，可喜可贺！这也是万民的福分啊！”

武帝开怀畅笑之余，若有所思地说：

“你们不要絮叨了。我倒是在想，如何才能根治这黄河水患，免除我大汉梁、楚二国这反复无常的旱涝殷忧。徐丢为，你是水利专家，有何想法和建议，不妨乘兴说说。”

水事都尉徐伯稍加思索，侃侃而谈道：

“ 自从大禹治水以后，治理黄河水患皆以疏浚导引为本，别无良策。战国时期魏国大兴水利，开凿了鸿沟运河，使鸿沟流域成为农业丰产区。

西门豹作邺县县令时，征集民夫开凿十二条水渠，引漳水灌溉农田，使漳水变水害为水利。李冰任蜀国郡守时，采取中流作堰的办法把岷江一分为二，使成都平原成为旱涝保收的‘ 天府之国’。秦王嬴政用韩国水工在郑国开凿‘ 郑国渠’，引泾水入洛水，灌溉面积达四万余顷，使关中平原成为沃野，还改良了贫瘠的土壤。可见治河之道，开渠疏导是最好的办法。

黄河自古以来易淤易决，河道时有变迁，仅仅靠堵塞决口，加高堤岸都难以根治。只堵不导，此堵彼决。汉兴以来黄河先后在酸枣、瓠口两次决堤，几堵几决，便是实证。此番堵口虽是大功告成，如无辅助措施，难免前功尽弃。小臣以为有两件事务必抓紧去做，请皇上定夺。”

“快说快说！是哪两件事？”武帝欣喜不已。

徐伯说：

“其一，仍由郭昌、汲仁两位大人率领民工士卒再接再厉，在濮阳以下河段疏浚两条支流，导引河水经大名、高唐、德州、南皮，至沧县入北海，缩短黄河下游流程，使黄河恢复大禹治水时原来的水道。其二，动员各郡国自筹资金、朝廷补贴的办法，大兴水利，因地制宜，开凿水渠，导引当地河流灌溉田地，比如东海郡可引泗水和巨野泽之水，泰山脚下可引汶水，汝南、九江引用淮水，既可扩大耕地面积，增收赋税，又可防洪泄流。”

“好！好！甚好！”武帝点头称赞，继而沉思。

汲仁又提议说：

“还应该在淮阳以南、淮河以北，在正阳县和息县之间开凿一条鸿池陂渠，江淮水南调北引，灌溉山坡农田，以解汝南十年九旱的困扰。这方面他们没有经验，更缺少技术人才，恳请朝廷大力支持。这也是我大哥生前未了之愿。”

徐伯说：

“汲黯早就给我提过这事，那时南越和东越的战事没有结束，继任太守尹齐的报告还压在我那里。淮阳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也没有高地引水的经验，倒是御史大夫搞成了，这方面他是行家。现在资金和技术都不成问题，就等相府的批示了。”

倪宽说：

“ 圣上决心已下，我还有什么问题呢？为官之道，天下为公，汲黯是我们的前辈，他的遗愿岂能当作耳旁风？！”

武帝感慨不已，说：

“听你们这一说，朕也悟出了一个治河之道。那就是治河仅靠朝廷不行，天下的父母官都要恪尽职守，扎扎实实的为黎民百姓谋福利、办实事才行。这也是治国之道、为君之道啊！”

百官纷纷举杯称颂：“皇上英明！我们都应以皇上为楷模，克尽厥职，鞠躬尽瘁！”

武帝呵呵大笑：“天下的官吏都以汲黯和倪宽为楷模，那才是万民的福分呢！”

武帝说着斟满酒樽，起身离席，走向龙口抢险的勇士队列前，举樽相邀“朕要亲自犒劳你们这些自告奋勇搏击浊浪的勇士们。来！咱们痛饮一杯！”说罢，带领百官挨个与抢险勇士们碰杯畅饮。

武帝满面猩红，复而回转，走到刘义面前，和蔼可亲地说：“朕认得你！

你是第一个跳入急流中打下合抱木桩的勇士，你叫什么名字？”

刘义热泪盈眶回答：“在下刘义。”

“ 你是功臣呀！朕要好好奖赏你。有什么要求直说，想封官还是要酬金？”

“草民啥都不缺。只要皇上健康长寿，就是我们老百姓最大的福分。”

刘义憨憨回答。

汲仁介绍说：

“这位勇士是楚王刘戊的遗腹子，是个十分厚道忠义之人，现在我府上做杂役。前不久，宗正府兑现他的继承权，刘义还拿出五十万钱捐赠朝廷，帮助朝廷缓解修筑汉长城的资金短缺困难。”

桑弘羊也乘机奏报：

“他还有两个十分可爱的女儿。我在楚国巡查时都见过，那真是一双天生丽质、能歌善舞、聪颖好学的好孩子！御史大夫倪宽为楚王太子太傅时还曾教过这两个孩子。”

武帝满目惊愕问道：“刘戊之子？如此说来也是大汉皇家血脉嘛，怎会定居在濮阳呢？”

汲仁说：

“ 他是遭人陷害，四年前就流落淮阳。我大哥收养了他们。大哥死后，他们无家可归，小臣就把他们迁来濮阳，暂居府上。详情容小臣日后细禀。”

武帝忽然想起一事，再问刘义：“你女儿几岁了？”

“禀皇上，小女烨子十二岁，另有收养女冯嫽十四岁。”

“传来让朕瞧瞧。”

“多谢皇上关怀。今儿个瞧不成。她俩现都在汲大人府上。”

“不对吧？朕在河堤上看到过她俩。莫非你怕朕夺你所爱不成？她们可是朕的侄女啊！你也该叫我大哥才对吧？”

“愚弟不敢欺瞒皇兄。”

刘义见武帝认了皇亲，随即改了称呼。心里却怦怦直跳。

汲仁忙作解释道：“确实在我府中。小臣奉命启程时，她俩执意要来我未准许。”

“倪宽何在？今日你可认得你的学生？”武帝四下寻找御史大夫倪宽。

倪宽越过几位侍臣，半信半疑说：

“刘义的女儿烨子确是我的学生，陪读的侍女姓冯。虽说我只教过他们一年半载，那俩孩子很招人喜爱，如在此地想必也认得出来。只怕皇上遇到了同名同姓的了吧？”

武帝哈哈大笑。指着倪宽、汲仁等人说：

“朕还不到五十岁，你们就当我老眼昏花了吗？桑弘羊，你和奉车都尉霍光、驸马都尉金日磾速速去问御医，一定能在这营地里的民夫中找到！

多带些人去！找到后马上带她俩来帐中见朕！”

桑弘羊、霍光、金日磾奉旨离去。

武帝拉起刘义，醉眼蒙眬地对汲仁说：“我们哥俩先回大帐等候。你们继续陪那些勇士们吧。”

汲仁看武帝已有八九分醉意，随即给郭昌使个眼色，疾步追上，搀扶武帝。

武帝边走边对汲仁说：

“刘义是朕的堂兄弟，怎能让他们一家寄寓在你府上？你也是一大家子人，不行！这可不行！老少我全带走了！明日安排一下，将刘义全家送至长乐宫，少了一根指头朕拿你问是！”

武帝健步走远，朗朗的笑声久久回荡。

刘义驻足目送，恍如梦境。

小说节选自：长简历史小说《远行的公主》第二章异乡流年

Al图片视频故事制作：星绘、豆包

图文编辑：南宫元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