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境界·格局

窥豹金权:羅川(湖北)

<p class="ql-block">男人的境界,不在于声若洪钟,亦不在于位极人臣,而在于他如何安放自己的灵魂,如何与岁月静默对话。那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厚重,如幽谷松风,如静水深流,在时光的冲刷下,层层剥落浮华,显露出生命最本真的质地。真正的格局,不在喧嚣处张扬,而在独处时自省,在沉寂中生光。</p> <p class="ql-block">少年时,我以为强大是锋芒毕露,言语要响,行事要疾,争强好胜,不容半分委屈。那时的我,如一柄初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却不知锐气太盛,易折难久。困于“我执”的囹圄,总以为天地应随我转动,稍有不顺,便怨天尤人,怒火中烧。心窄如寸土,只容得下个人悲欢。多年后才懂苏轼所言:“喜不应喜无事之事,怒不应怒无怒之物。”那是一剂沉淀心性的良药,是我走过风雨才读懂的箴言。而立之后,重担渐压肩头,我始知真正的力量,不是对抗,而是承受。扛起家庭,面对失败,经历疏离与磨蚀,我不再轻易动怒,并非无怒,而是学会在怒意升腾时,默数三息,静待心平。对父母,穷时不怨其贫,因他们已倾尽所有;对妻子,苦时不责其弱,因她亦在默默支撑;对孩子,气时不凶其小,因稚嫩心灵不堪风霜。我渐渐活成一座山,沉默,却为所爱之人挡下寒流。此时方悟:“做君子就是要做最好的自己……唯有内心从容淡定,方不为得失起伏所扰。”于丹之语,如暮鼓晨钟,唤醒了我焦灼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不惑之年,眼界渐开。我不再急于证明,也不再处处比较。懂得“孝不比兄”,孝心各异,何必争形;明白“闷声发大财”的智慧,真正的成就,从不喧哗,如秋日稻穗,愈是饱满,愈是低垂。格局,已从“小我”走向“大我”。我开始关注行业兴衰,体察社会冷暖,甚至愿如白芳礼老人,蹬三轮车,以微光托起三百孩童的读书梦。成功,不再只是账户数字,而是我为这世界留下的那一丝温热。我深知:“一个人的价值,应看他贡献什么,而非取得什么。”爱因斯坦之言,成了我后半生的灯塔。为印证心境,我决意在国庆再登华山。晨光初露,已踏足玉泉院青石。山间薄雾缭绕,空气清冽,草木含香。背上旧日登山包,肩带压落肩头,仿佛扛起半生行囊。初时步履稳健,然一入“千尺幢”,石阶陡峭如天梯,不得不手脚并用。铁索冰冷,掌心却灼热发烫,汗水滑落刺眼,我摘镜擦拭,世界模糊又清晰——一如人生,历经混沌,方见本真。</p> <p class="ql-block">行至“百尺峡”,风势骤起,呼啸穿岩,如无形之手推搡行人。我紧贴峭壁,侧身挪步,脚下幽谷深不见底,云雾翻涌如沸。忽见前方一老者,白发飘然,步履沉稳,手中拐杖点石,笃、笃、笃,声声入耳,竟成了我前行的节拍。那一刻我顿悟:此山不只砺体,更在炼心——急不得,躁不得,唯有踏实每一步,方能登临绝顶。最险处乃“鹞子翻身”。我蹲踞高台边缘,双腿悬空,双手紧攥锈迹斑斑的铁链。下方岩壁近乎垂直,落脚仅容半足,鞋底数次打滑,心跳如鼓,几欲破腔而出。就在这悬停刹那,粗重呼吸与山风呜咽交织,我忆起创业败北那年,在南京邮电大厦外几近崩溃,债主围门,妻儿垂泪,我也曾如此悬于人生边缘,进退维谷。可最终,我咬牙攀过——正如此刻,我深吸一口气,重心前移,一点一点,挪过那巨石,如跨过命运的深渊。</p> <p class="ql-block">终抵南峰之巅,我瘫坐于巨石之上。脱鞋,袜已湿透,脚底血泡灼痛。默默贴上创可贴,动作轻柔,仿佛抚慰半生伤痕。身旁一株野花自石缝钻出,淡紫小花在风中轻颤,却倔强绽放。我仰首,一只苍鹰盘旋云海,双翼不动,借气流缓缓攀升,从容而坚定。我笑了。这山,这路,这一程的痛与险、汗与惧,原来都在教我一事:真正的高度,不在你站得多高,而在历经千山万水后,仍能平静回望来路。知天命后,心渐通透。我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却不再为险峰急流所惊。人生如登山,重要的不是登顶的欢呼,而是沿途的风景与内心的安宁。我不再执着掌控,而是学会在无常中安住。读书,写作,与友围茶,听一段邓丽君的老歌,便觉欢喜满心。与老友对坐,无需多言,一盏清茶,已道尽平生。常忆那副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便是我此刻的心境。</p> <p class="ql-block">男人的境界,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从血气方刚,到沉稳内敛;从争强好胜,到包容豁达;从为己谋生,到为众担当。他的高度,不在职位的阶梯上,而在心灵的海拔里。他的格局,不在言语的宏大,而在行动的宽厚。当一个男人,能在风雨中为家人撑伞,能在成功时保持谦卑,能在孤独中享受宁静,能在暮年回望时,坦然一笑——那么,他已登上了属于自己的高峰。那山,无名,却巍峨;那峰,无形,却永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