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道

丁维春

人这辈子，总在等，等将来，等下次，等不忙，等有时间，等有条件，等有钱了，等来等去，等没了青春，等没了缘分，等没了美丽，等没了健康。等到最后等没了选择，等到的是遗憾和不甘。

退休两载，我把“等”字，换成了“走”字

书桌玻璃板下压着张泛黄的便签，是退休前三个月写的：“等退了休，就去学书法，去爬一次黄山，还要把老房子的阳台种满月季。”如今再看，墨迹边缘已有些模糊，那些曾被“等”字悬着的念头，却在两年时光里，慢慢长成了生活里鲜活的模样。

刚退休那阵，我反倒慌了神。几十年被闹钟和日程表推着走，突然空下来，竟不知道该把时间往哪儿放。第一天醒在六点半，习惯性摸过手机想查工作群消息，指尖触到屏幕才反应过来——往后的日子，不用再等“忙完这阵”，也不用等“有时间再说”了。可这份自由像块没捏准的面团，反倒让我手足无措：想写毛笔字，又觉得“等把书房收拾好再说”；想约老同事爬山，又怕“等天气再好点”，结果半个月过去，每天不过是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傍晚看着夕阳落下去，心里空落落的，像没装满的米袋。

真正的转变，是从一次偶然的社区书法课开始的。那天路过居委会，看见橱窗里贴着招生通知，落款日期是一周前，课程已经开了两节课。我站在那儿犹豫，心里又冒出来“等下次报名”的念头，可转念一想：我都退休了，还有多少个“下次”？咬咬牙，当天就找老师补报了名。第一次握起毛笔，手腕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墨汁滴在宣纸上，晕成一个个黑疙瘩。老师却笑着说：“刚开始都这样，慢慢来，比‘等’着强。”

那之后，我像打开了新世界的门。每天早上不再赖床，七点准时坐在书桌前练字，从横平竖直的“一、二、三”开始，墨香慢慢取代了以前办公室的咖啡味。有次写“山”字，总也写不好中间的竖笔，练到手指发酸，想“等明天再练”，可瞥见便签上的“黄山”二字，索性放下笔，当天就订了去黄山的高铁票。出发前一晚，收拾行李到半夜，把相机、外套叠好放进包里，心里竟有了年轻时出差的期待——只是这一次，目的地不是会议室，是我等了几十年的风景。

在黄山住了四天，没赶早看日出，也没刻意追网红景点，就沿着石阶慢慢走。遇到挑山工，跟他们聊几句；看见好看的松树，就停下来拍张照；累了就坐在石凳上，啃个面包，看云从山谷里飘上来。有天在西海大峡谷，走得腿都软了，却在转弯处看见一丛野生杜鹃，粉得像天边的霞。那一刻突然明白，以前总等“有条件”“有钱了”再旅行，可真正的快乐，从来不是等所有条件都完美，而是当下出发的勇气。

从黄山回来，我把老房子的阳台彻底翻新了。买花土、搬花盆时，邻居阿姨打趣：“你这退休了倒比上班还忙。”我笑着点头，手里却没停。以前总觉得“等阳台空下来再种花”，可阳台永远有堆不完的杂物；如今亲手把月季、茉莉栽进花盆，看着它们从枯枝抽出新芽，再到夏天开得满阳台都是，才发现“做”比“等”简单多了。傍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闻着花香，写两行毛笔字，偶尔跟老同事视频，听他们说“还在等退休后去旅行”，我总会笑着说：“别等了，现在就去，风景不等人。”

退休两年，日子过得像杯温茶，不疾不徐，却满是滋味。以前总把“等”挂在嘴边，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错过了青春，错过了风景，也错过了很多想做的事。如今才懂，人生哪有那么多“将来”和“下次”，所谓的圆满，从来不是等出来的，而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昨天整理书房，把那张泛黄的便签翻出来，在后面加了一行字：“不等了，想做的事，现在就做。”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纸上，墨迹虽淡，可那些被“走”出来的日子，却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原来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等风来，而是迎风走，走到花开，走到山巅，走到自己心里最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