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

华桥

人生皆为利，仇人转弟兄

2.救急不救穷，帮笨不帮懒

3.穷不走亲，富不还乡

4.美妇悦目，贤妇悦心

5.笑贫不笑娼，看富不看抢

6.久住令人厌，频来亲也疏

7.一人赚钱全村馋，一人致富全村拦

8.将军狗死有人拜，将军死后无人埋

9.男人心软一生穷，女人心软裤带松

10.亲戚不共财，共财断往来

我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夕阳一寸寸沉进山那边去，手里捏着半截烟，没点着。风从田埂上刮过来，带着泥土和稻穗的味道，也带着几十年人来人往的冷暖。

人这一辈子，说穿了，大多逃不过一个“利”字。从前村东头的老李和老王，为争一块地皮打得头破血流，儿女见了面都扭头走。可后来老王儿子在城里开了厂，老李家闺女正好要嫁，两家一合计，婚事成了，仇也解了。酒席上两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仿佛从前的拳头不是砸在对方脸上，而是拍在自家兄弟肩上。人生皆为利，仇人转弟兄——这话听着扎心，可偏偏句句是真。

我也曾见人落难，伸手帮过。但有个老理儿：救急不救穷，帮笨不帮懒。隔壁老张家儿子游手好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逢年过节就来借米借钱，嘴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你给他十次，他第十一次照样伸手，还觉得你欠他的。反倒是有回村西头老赵家着了火，房子烧了半间，人没伤着，我二话不说借他两千。他三个月内一分不少还回来，还多包了两百当谢礼。他穷，但他勤快，有骨气。帮这样的人，心里踏实。

穷时不走亲，是我娘临走前叮嘱的。她说，亲戚见你落魄，面上不说，心里早把你划到“麻烦”那一栏。你去多了，人家嫌你蹭饭；你开口借，人家躲你如避瘟神。可等你真出息了，衣锦还乡？也别太早动这个念头。我堂哥在深圳挣了钱，回村修祠堂、捐路灯，风光得很。可没两年，三姑六婆轮番上门，这个要他安排工作，那个要他垫付医药费，连远房表弟的孩子升学都得他“意思意思”。他烦得再不敢回来。富不还乡，不是忘本，是怕人情变成债，乡音变成刀。

女人嘛，美是福气，贤才是福分。谁不喜欢看漂亮媳妇？可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我老伴年轻时不算顶漂亮，可她会过日子，一碗粥能熬出三顿的香。邻村有个男人娶了个“村花”，脸蛋是十里八乡最俏的，可过两年就跑了，跟个跑长途的司机走了。男人蹲在门槛上抽了一宿烟，说：“好看的脸，留不住心。”美妇悦目，贤妇悦心——这话是拿日子熬出来的。

这世道，有时候真让人看不懂。你穷，人家笑你活该；你嫖了赌了，反倒说“年轻人嘛，谁没糊涂过”。笑贫不笑娼，看富不看抢——那些穿西装坐豪车的，背地里怎么起的家，谁心里没本账？可只要现在有钱，人人笑脸相迎，连当年被他坑过的老丈人都说“这孩子有出息”。

人和人的关系，经不起太密的往来。我有个发小，小时候光屁股一起下河摸鱼，后来他进城打工，十年没见。去年突然回来，三天两头往我家跑，喝茶、吃饭、聊天，说是“叙旧”。可一个月不到，我媳妇就开始皱眉，嫌他坐得太久，话太多，走时还不忘顺走一包烟。久住令人厌，频来亲也疏——再亲的兄弟，也经不起天天见面。

村里最讽刺的，是看人成功。谁要是突然发财，全村先馋后拦。先是打听“他是不是中彩票了”，再是传“他肯定走后门”，最后干脆说“这钱来路不正”。一人赚钱全村馋，一人致富全村拦——不是嫉妒，是怕你过得好，显得他们活得窝囊。

人情冷暖，最看得清的，是生死关头。我们镇上有个老将军，退伍后回乡养老，当年他带的兵逢年过节都来拜望，车水马龙。可他前年走了，葬礼冷冷清清，连个花圈都是亲戚凑的。倒是他养的那条老狗，死后还有几个老战友来坟前站了站。将军狗死有人拜，将军死后无人埋——这话听着荒唐，可荒唐得让人心酸。

男人心软一生穷，这话狠，但不无道理。我年轻时帮过不少人，结果呢？钱借出去收不回，人情欠了一堆，自己反倒紧巴巴过日子。女人心软裤带松，听着糙，其实说的是选择。心软没错，可若不分对象，那不是善良，是糊涂。

最后一条，亲戚不共财，共财断往来。我二叔和他亲弟弟合伙开超市，第一年分红还笑呵呵，第二年就为三万块翻脸，到现在十年没说过话。钱能试出人心，也能毁掉亲情。有些账，算得太清，情分就没了；算不清，人就散了。

我掐灭了那截没抽的烟，站起身。天快黑了，村口的灯一盏盏亮起来。人这一生，走的不是路，是人心。人性这东西，像这黄昏的光，看着暖，照到脸上，却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