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

愚者

那年司马云飞十六岁，是个寻常的春日午后。他抄近路穿过城西的梧桐林去学校，却在林深处停住了脚步。一个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少女站在坡顶，正凝望着远处流淌的江水。春风吹动她的发梢，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这个画面在他心中定格，待他想走近些时，少女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侧影。

七年后，司马云飞已是美术学院国画系的学生。这些年来，他画了无数幅《林间少女》，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导师点评时说：“技法纯熟，唯独少了那份灵气。”

暑假回家第二天，母亲让他给邻居送些新包的粽子。开门的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穿着简单的白T恤，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云飞哥哥？我是娜娜，去年刚搬来的。”

司马云飞怔在原地。这张脸，分明就是他笔下了七年的那个侧影。

欧阳娜娜是师范大学美术教育系的学生。听说司马云飞的毕业创作遇到瓶颈，她主动提出：“要不要我给你当模特？就当还你这些粽子的人情。”

第一次作画是在司马云飞家的画室。欧阳娜娜换上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窗边。当司马云飞提起画笔时，突然明白了从前缺失的是什么——他画的一直是个虚幻的影子，而眼前的人是鲜活的。

“其实我认得你。”休息时，欧阳娜娜忽然说，“那年我转学前，经常在梧桐林那边看你路过。有次发现你也在看我，吓得赶紧跑了。”

司马云飞这才知道，那个惊鸿一瞥的午后，并非他一个人的记忆。

随着作画进度推进，两人越来越默契。有时画到黄昏，欧阳娜娜会轻轻哼起歌谣。司马云飞发现，当她沉浸在音乐中时，眼神会变得格外温柔，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灵气。

然而就在画作完成大半时，欧阳娜娜接到学校的紧急通知，要提前返校参加支教项目。临走前，她在画室留下一个信封：“剩下的部分，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司马云飞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七年前的旧照片——梧桐林里，穿校服的少女回头微笑，正是欧阳娜娜年轻的模样。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认出我。”

他灵感迸发，重新调整画面。不再执着于复原记忆中的场景，而是画下了现在的欧阳娜娜——她手持一枝新摘的栀子花，回首浅笑，眼神既带着当年的纯真，又多了份成熟的理解。

这幅《忆》在毕业展上引起轰动。评委的评价是：“既传统又现代，画中人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走出来。”

展出最后一天，欧阳娜娜匆匆从支教地赶回。她站在画前久久凝视，眼角泛起泪光。司马云飞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画完了过去，但更想描绘我们的未来。”

三年后的春天，梧桐林又披上新绿。司马云飞和欧阳娜娜在第一次相遇的坡地上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他们的结婚照，就是那幅《忆》的真人版——穿着婚纱的欧阳娜娜手持花束，回眸一笑，身后是正在作画的司马云飞。

风过林梢，仿佛还是十六岁那年的春风。有些缘分，早就在时光里埋下伏笔，只待岁月为它添上最动人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