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问茶

大语文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大语文

音乐：茶楼

美篇号：57385005

春叩钱塘，狮峰山的雾先醒了。那雾是江南揉碎的云絮，缠上青灰山脊便不肯走，晨露一吻，就化作指尖微凉的水意，顺着岩缝钻进泥土——竟把整座山的绿都催醒了。漫坡茶树似刚梳完发的江南女子，嫩梢垂着露珠，像鬓边未落的碎钻，风一吹，便晃出满谷的清浅绿光，这便是龙井，是春天写给江南的诗。

都说龙井沾着龙气，那气是从乾隆爷的御笔里淌出来的。当年他循着茶香攀上狮峰，山民捧上一盏新茶，茶汤刚触舌尖，甘冽便顺着喉间往下淌，余韵绕着舌尖打了个旋，竟似把整座山的清润都含在了嘴里。皇帝抬眼望去，山腰十八棵茶树最是精神，枝桠遒劲如墨笔挥毫，芽头饱满似凝了晨露的玉。龙颜大悦间，御笔落下，“御茶”二字便嵌进了茶树的年轮里。如今那十八棵古茶仍立在原处，芽尖上似还沾着当年的墨香，泡在水里舒展时，叶片打着旋儿，像极了宫阙里缓缓展开的明黄绸缎，连茶汤都染了几分皇家的雍容。

也有人说，龙井的魂，是一只石臼焐热的。早年间山脚下住着位阿婆，儿子戍边去了，茅庐院里就剩一只旧石臼，陪着她装枯枝、收落果、存败叶，日子久了，腐叶积成了肥，竟把石臼捂得暖融融的。某天阿婆提着石臼，将一捧腐土轻轻埋在院角茶树下，像是给茶树盖了层带着岁月温度的棉被。次年春天，那茶树竟疯了似的长，芽头肥嫩如雀舌啄春，叶片绿得能掐出水来，连叶脉里都淌着清甜。泡出的茶，入口先是一抹温润，再品便是化不开的甜，像是把阿婆的牵挂、石臼的暖意，还有山野的雨露，都揉进了每一片茶叶里。后来山民们都学着用腐土养茶，石臼的故事便随着茶香飘散开，每一片龙井叶上，都印着一段温柔的民间烟火。

清明前的龙井最是金贵，是春天刚酿好的清露。茶农们揣着晨雾上山，竹篓斜挎在腰间，指尖在芽尖上轻轻一捻，“一芽一叶”便打着滚儿落进篓中，似怕碰碎了芽尖上的露珠。采下的茶叶要立刻摊在竹匾上，山风拂过，水汽便顺着叶片的纹路往外跑，像怕耽误了与铁锅的相逢。铁锅烧得发红，茶叶投进去的刹那，“嗤啦”一声，清苦的香瞬间炸开，那香里裹着狮峰的晨雾，缠着钱塘的水汽，掺着阿婆的石臼暖，还带着乾隆爷的御笔韵，一并钻进人的肺腑，竟似把千年的故事都酿成了香气。

泡龙井，得用虎跑泉的水。水刚沸时，提壶高冲，沸水穿过茶叶，在杯中翻涌成绿色的云浪，先是浮着，似春山初醒的薄雾；再沉下，像月光落在水面的碎影；最后缓缓舒展，叶片在杯中打着旋，如江南女子轻舞的水袖。初尝是清苦，似山雾沾了舌尖；再品是甘醇，像晨露润了心尖；最后留在唇齿间的，是山野的清冽、时光的温柔，还有江南春天的全部诗意。

这便是龙井——一杯茶里，盛着帝王的墨，藏着民间的暖，裹着山雾的清，浸着泉水的甜。喝一口，便把整个江南的春天，都咽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