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是就是一场盛大的秋天

深谷幽兰

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雨，对于爱拍照的人来说，不能出门是种煎熬。难得周末休息一套，于是和我的拍照搭子一起来寻找栾树。尽管依然阴天，阻挡不住我们的热情。

栾树是就是一场盛大的秋天。我们沿着小路往山脚走，空气里有种湿润的清冷，像是秋天悄悄呼出的一口气。她说：“听说栾树这时候最红。”我点头，心里却想，不只是红，是整棵树在燃烧，从枝头到树梢，把整个季节都点着了。

林间小路被树影温柔地覆盖，我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落叶的梦。风一吹，树梢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什么秘密。我们都不说话，但又好像聊了很多——关于秋天，关于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心事。

十月刚来，可秋天已经很厚了。一层层叠在肩头，落在发梢，藏进裙摆的花纹里。我们穿得像秋天本身：棕外套、花长裙、同色系的帽子，像是从同一幅油画里走出来的角色。

“十月你好”，我轻声念出这句话，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手里的枯叶微微发脆，轻轻一碰就发出细小的声响。阳光没来，但光线是柔软的，像被滤过的记忆，照在树干上，照在脚边的落叶上，也照在我们不愿快步前行的影子里。

“一晃又秋。”她突然说。

我笑了。是啊，一晃又秋。好像去年捡的那片叶子还没夹进书里，今年的就已经铺满了整条小路。我们停在一棵栾树下，它不高，却很饱满，枝头挂着红得发亮的蒴果，像一串串小小的灯笼，在灰蓝的天空下静静燃烧。

她踮起脚，把一束红叶高高举起，像是要还给树一些什么。风掠过，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落在她的肩头，又滑进衣领。她没躲，反而笑了：“你看，秋天在抱我。”

我们继续走，手里的叶子换了几回。橙的、枯黄的、带着绒毛的，每一片都像在讲述不同的故事。有片叶子边缘卷曲，像一封没写完的信。我把它夹进相机包的夹层，心想：等冬天翻出来，或许会想起今天这阵风，这片刻的宁静。

她忽然抬头，望着树冠出神。“你说，栾树是不是最懂秋天的树？”

我没回答。但我知道，它不只懂秋天，它本身就是秋天的宣言。春天开花，夏天结果，到了秋天，才真正亮出底牌——满树绯红，满地金黄，像一场盛大而沉默的告别仪式。

“想被秋风卷进橘子味的拥抱中。”她喃喃道，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这个季节。

我望着她背影，帽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裙摆扫过落叶堆，发出沙沙的轻响。那一刻，她也成了秋天的一部分——温柔、安静，却又热烈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们在一棵老栾树下坐下，伞撑开，像一朵透明的蘑菇。落叶在身边堆成小山，她用叶子拼了个心形，笑着说：“送给你，秋天的明信片。”

雨没下，但天空始终阴着，像是酝酿着什么。可我们不在乎。有些浪漫，本就不需要阳光来证明。

后来我们背对镜头站着，手捧落叶，像在迎接什么。远处山峦模糊，树影层层叠叠，仿佛整片林子都在为我们静止。

栾树不说话，但它用颜色说了所有的话。红是热烈，黄是温柔，褐是沉淀。它不争不抢，却把整个秋天扛在了肩上。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她轻声念出这句话时，风刚好停了。

世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是啊，日子安闲，时光荏苒。可正因为短暂，才值得被一帧帧拍下，被一次次记住。我们不是在找栾树，我们是在找秋天的证据——那些会褪色的红，会碎裂的叶，会随风散去的温度。

临走前，她把一捧落叶放进包里，说：“这个秋天我要收集一些浪漫，等到冬天的时候，全部拿出来赠与你好。”

我没问“你”是谁。

或许“你”是某个具体的人，或许“你”就是这个季节本身。又或许，“你”是我们自己——那个愿意在阴天出门，只为看一眼栾树的、不肯将就的灵魂。

回程的路上，她侧身回眸，手里那束红叶在风中轻轻颤动。

我按下快门。

不是为了照片，是为了记住：这个秋天，我们曾一起，走进了一场盛大的燃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