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他醉倒在村东头河沟边,一个驾驶小卡车运送烤烟的中年人路过,一时兴起想跟他开个玩笑,将他抬上车,跟烤烟叶一起运到东边公路上。人还在呼呼大睡,那人估计是顿时觉得没了兴致,就把他放在路边。</p><p class="ql-block"> 一个割猪草回来的老奶奶看见了,恰巧当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淋在“醉仙”青黑的脸上,把老奶奶吓得够呛。她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惊动了附近的居民前来一探究竟。大家一起把他抬起来坐在路牙石头上,有人找来了一张干净的蓑衣给垫上,有人泡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端过来,有人给他打雨伞,有人打电话给他儿子说“你爸快不行了,快来……”</p><p class="ql-block"> 大家越是忙,他越是给人一种快断气了的感觉。众人又七手八脚把这个“酒精考验”的战士送往医院。</p><p class="ql-block"> 检查结果却是“以后少喝点酒吧。”</p><p class="ql-block"> 医生给开了一瓶复方板蓝根颗粒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暮色像掺了酒糟的胭脂,在天边晕染开来。“醉仙儿”佝偻着腰,晃进村口。他眯起眼望着西沉的日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那里面装着半斤鹤庆大麦烧酒。</p><p class="ql-block"> “要我说啊……”他对着虚空举起酒瓶,琥珀色的酒液在夕照里闪成金箔。</p><p class="ql-block"> “这世上最金贵的,就是太阳底下这口热乎劲儿。”树影在他佝偻的背上轻抚,像给破棉袄绣了道会移动的补丁。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豁牙:听见没?连收破烂的都晓得,明天的太阳照旧是白给的!他仰头灌酒时,皱纹里积攒的夕阳便顺着脖颈往下淌。</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几个酒友早已恭候多时。昏黄的灯泡在油腻的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四五个酒友搪瓷缸里的散装白酒已经见了底。醉仙儿抹了把油光发亮的嘴角,正被众人七嘴八舌地恭维着:老哥这福气,医院醒酒室都成你家后院了!他眯缝着眼睛笑,缺了门牙的牙床露出来,活像晒干的腊肉。</p><p class="ql-block"> 正当他仰脖子又灌下一口酒时,亲表哥的筷子啪地拍在桌面上。这位总爱穿中山装的老帅哥突然站起来,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你倒是快活!可想过儿女们咋过的?这话像根烧红的铁钎,把满屋子的酒气都戳破了。</p><p class="ql-block"> 几个原本还跟着起哄的老伙计突然噤声,有人偷偷把空酒瓶往桌下推了推。醉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像被冻住的猪油。表哥继续数落着:上回你醉倒在水沟边,是侄儿请假回来背的!他过的是人的日子吗?!</p><p class="ql-block"> 大家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一阵声讨,这次是真不给他面子,把他的嘴脸撕碎了揉皱了,丢在火上烤。醉仙先是急得干瞪眼,嘴里咿哩哇啦地说不清楚一句囫囵话。再一仔细咂摸,这才回过味儿来,随即得意地笑而不语,斜睨着大伙儿。那架势!只差把“有钱难买我乐意”写在额头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