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杜牧为她写的一首诗，竟然用了30个典故，堪称千古佳作！

江南竹影

小宇漫谭 2025-07-25 河南

AI导读："杜牧以三十个历史典故编织《杜秋娘诗》，借红颜浮沉叩问命运无常：'地尽有何物？天外复何之？'——这首晚唐最悲怆的叙事诗，将个人悲剧升华为对千年兴替的哲学沉思。"

晚唐大诗人杜牧，一生见证了唐王朝由盛转衰的动荡，其诗歌也因此充满了对历史兴替、世事无常的深刻感慨。在他众多传世名篇中，《杜秋娘诗》无疑是极为特殊的一首。这首长篇叙事诗，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的坎坷命运而歌，更是杜牧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宏大篇章。

为了完整地描绘杜秋娘传奇而又悲剧的一生，以及抒发自己内心的复杂情感，杜牧在这首诗中旁征博引，竟密集地使用了多达三十个历史典故，其用心之深，学识之博，令人叹为观止。

这首诗写于公元833年，当时三十一岁的杜牧途经金陵（今南京），听闻了杜秋娘的遭遇，这位曾经风华绝代、出入宫闱的女子，晚年却穷困潦倒，孤苦无依。诗人深为感触，提笔写下了这首交织着同情、悲悯与哲学思考的诗篇。

《杜秋娘诗》唐 · 杜牧

「杜秋，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锜妾。后锜叛灭，籍之入宫，有宠于景陵。穆宗即位，命秋为皇子傅姆。皇子壮，封漳王，郑注用事，诬丞相欲去已者，指王为根，王被罪废削。秋因赐归故乡，予过金陵，感其穷且老，为之赋诗。」

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

其间杜秋者，不劳朱粉施。

老濞即山铸，后庭千双眉。

秋持玉斝醉，与唱金缕衣。

濞既白首叛，秋亦红泪滋。

吴江落日渡，灞岸绿杨垂。

联裾见天子，盼眄独依依。

椒壁悬锦幕，镜奁蟠蛟螭。

低鬟认新宠，窈袅复融怡。

月上白璧门，桂影凉参差。

金阶露新重，闲捻紫箫吹。

莓苔夹城路，南苑雁初飞。

红粉羽林仗，独赐辟邪旗。

归来煮豹胎，餍饫不能饴。

咸池升日庆，铜雀分香悲。

雷音后车远，事往落花时。

燕禖得皇子，壮发绿緌緌。

画堂授傅姆，天人亲捧持。

虎睛珠络褓，金盘犀镇帷。

长杨射熊罴，武帐弄哑咿。

渐抛竹马剧，稍出舞鸡奇。

崭崭整冠佩，侍宴坐瑶池。

眉宇俨图画，神秀射朝辉。

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

王幽茅土削，秋放故乡归。

觚棱拂斗极，回首尚迟迟。

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

潼关识旧吏，吏发已如丝。

却唤吴江渡，舟人那得知。

归来四邻改，茂苑草菲菲。

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

寒衣一匹素，夜借邻人机。

我昨金陵过，闻之为歔欷。

自古皆一贯，变化安能推。

夏姬灭两国，逃作巫臣姬。

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

织室魏豹俘，作汉太平基。

误置代籍中，两朝尊母仪。

光武绍高祖，本系生唐儿。

珊瑚破高齐，作婢舂黄糜。

萧后去扬州，突厥为阏氏。

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难期。

射钩后呼父，钓翁王者师。

无国要孟子，有人毁仲尼。

秦因逐客令，柄归丞相斯。

安知魏齐首，见断箦中尸。

给丧蹶张辈，廊庙冠峨危。

珥貂七叶贵，何妨戎虏支。

苏武却生返，邓通终死饥。

主张既难测，翻覆亦其宜。

地尽有何物，天外复何之。

指何为而捉，足何为而驰。

耳何为而听，目何为而窥。

己身不自晓，此外何思惟。

因倾一樽酒，题作杜秋诗。

愁来独长咏，聊可以自怡。

01

缘起之歌

故事的开篇，离不开一首歌。这首歌谣如同一根丝线，牵引着杜秋娘命运的起落。

《金缕衣》

唐 · 无名氏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首作者不详的《金缕衣》，是中晚唐时期风靡一时的流行曲。它的歌词直白而动人，劝人珍惜韶华，莫负春光。杜秋娘正是因为善唱此曲，才获得了镇海节度使李锜的青睐。杜牧在诗中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并特意注释：“‘劝君莫惜金缕衣……’李锜长唱此词。”这一细节，为我们揭示了故事的起点。

根据《才调集补注》的记载，杜秋娘在十五岁时成为李锜的侍妾。李锜是手握重兵的藩镇，野心勃勃。杜牧用一个精妙的典故来描绘他——濞铸。此典故出自汉代吴王刘濞，他依靠私自开山铸钱，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最终举兵反叛，是为“七国之乱”。杜牧以此比附李锜，不仅点明了他的权势与野心，也为他和杜秋娘的命运埋下了悲剧的伏笔。李锜最终果然如刘濞一般起兵造反，兵败身死，杜秋娘作为罪臣家眷被没入宫中。

02

宫墙内外

入宫后的杜秋娘，并未就此沉沦。她的美貌与才艺再次为她带来了命运的转机，获得了唐宪宗的宠爱。诗中“联裾见天子，盼眄独依依”，生动描绘了她独受恩宠的场景。宫中的生活极尽奢华，杜牧再次运用一系列典故来营造这种氛围。

“月上白璧门，桂影凉参差。”白璧门是汉代未央宫的宫门，这里代指皇宫的华丽。她受宠之时，享用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珍馐——豹胎，这是一种极为残忍和奢侈的食物，彰显了其地位的尊贵。皇帝出行的仪仗中，甚至有专门为她赐下的辟邪旗，这更是无上的荣光。宫中时常奏响着天籁般的音乐，即咸池，这是传说中黄帝的音乐，象征着太平盛世的庆典。

然而，繁华背后总是潜藏着悲哀。杜牧紧接着便写“铜雀分香悲”，用到了分香的典故。曹操临终时，遗令将自己剩下的香分给众姬妾，让她们可以继续做些女红维持生计。这份看似温情的安排，实则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和对女性未来命运的无奈。这暗示了杜秋娘的恩宠并不能长久，她的命运始终系于帝王一人之身。很快，随着“雷音后车远”，宪宗驾崩，皇帝的车驾远去，声音渐不可闻，一个时代落下了帷幕。

之后，穆宗即位，杜秋娘被任命为皇子李凑的“傅姆”，也就是保姆。她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位皇子身上。诗中描写皇子壮发（头发浓密健康），在画堂（华美的殿堂）里接受教导，被天人（指宫人）般地小心呵护。他们去皇家园林长杨宫观看射杀熊罴的勇士，在瑶池（神话中西王母的居所，此指宫中宴饮之地）边参加宴会。杜秋娘看着自己抚育的皇子一天天长大，眉目如画，英气勃发，心中充满了希望。

03

世事如棋

然而，朝堂的残酷远超杜秋娘的想象。她的希望，最终被一场阴谋彻底粉碎。当时，朝中宦官郑注当权，他为了打击政敌，诬陷宰相与漳王李凑图谋不轨。杜牧在这里用了一个极为沉痛的典故——江充。“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指的是汉武帝晚年，酷吏江充用巫蛊之术，以桐木人偶陷害太子刘据，最终导致太子起兵被杀，皇后卫子夫自尽的巨大悲剧。杜牧用此典故，辛辣地讽刺了郑注等人的卑劣行径，并深切同情漳王李凑的无辜。

这场朝堂风波的结果是漳王被废，而作为“傅姆”的杜秋娘也被遣送出宫，放归故乡。从云端跌落凡尘，不过一瞬之间。“王幽茅土削，秋放故乡归”，寥寥十字，道尽了人生的无常。她回望那高耸入云的宫殿觚棱（宫殿屋角），心中无限留恋与迟疑。三十年四代君王的宫中岁月，如梦似幻。当她在潼关，遇到一位当年的旧吏，发现对方头发已经尽白如丝时，才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回到故乡，物是人非。她穷困潦倒，晚景凄凉，甚至要在寒冷的夜里，借用邻居的织布机来为自己缝制一件单薄的素衣。诗人杜牧听闻她的遭遇，不禁为之叹息。

04

千古一贯

在叙述完杜秋娘的个人命运后，诗人的笔锋一转，从个体的悲剧，上升到了对整个历史与人生的哲学思考。他认为，这种命运的翻覆，并非个例，而是“自古皆一贯”的规律。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杜牧在此处开始了他“疯狂”的典故“炫技”，一连串引用了二十个历史人物的命运沉浮。

他首先列举了历史上命运多舛的女性。比如，春秋时期颠倒众生的夏姬，一生嫁了七次，导致三个丈夫死亡，灭国一个，亡掉一个卿大夫家族，最后远嫁他乡。被送去吴国的美人西子（西施），在吴国灭亡后，与范蠡“一舸逐鸱夷”，泛舟江湖。汉初，魏豹被俘后，他的姬妾（即薄姬）被送入宫中织室，最终却生下文帝，成为太后。

汉文帝的皇后窦氏，本欲被送往赵国，却因误置代籍中，被错送到了代国，反而得到了代王（后来的汉文帝）的宠幸，最终母仪天下，而她的家族也间接使得光武帝刘秀能够中兴汉室，因为刘秀的祖先就源于她家族的生唐儿（指其兄长）。南北朝时，北齐后主宠爱的冯小怜，国破后沦为作婢舂黄糜的奴隶。隋朝的萧后，在隋亡后，辗转被多方势力占有，最后竟被送往突厥，嫁给了番邦可汗为妻。

这些女性的命运，有的因美貌而引祸，有的因机缘而富贵，有的从云端跌落，有的从尘埃中崛起，充满了不确定性。紧接着，杜牧又将目光投向了男性，尤其是“士林”中人。他指出，男子的命运同样难以预料。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的管仲，曾是桓公的敌人，用箭射中过他的衣钩，后来却被尊为“仲父”。辅佐周武王伐纣的姜子牙，也曾是垂垂老矣的钓翁，最终却成为王者师。儒家亚圣孟子，周游列国，却无国肯重用他。

儒家圣人孔子，也同样屡遭毁谤。秦国的李斯，因为一篇《谏逐客书》而改变了国策，最终位极人臣。被魏国相国魏齐迫害，几乎死去的范雎，最终让魏齐的首级被送到自己面前，而魏齐的尸体被发现时，早已僵卧在箦中（竹席之中）。汉代有位叫蹶张的小吏，因为替一位无子嗣的富人主持给丧，办得非常隆重，而被皇帝赏识，最终身居高位。汉代的金日磾（dī），本是匈奴的俘虏，属于戎虏支脉，却因为忠诚干练，家族七代都在朝中高官显爵（珥貂）。

最后，杜牧给出了两个对比最强烈的终极案例。被匈奴扣押十九年的苏武，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却奇迹般地生还归国。而汉文帝的宠臣邓通，曾被赐予一座铜山，富甲天下，最后却因为朝堂斗争，财产被全部没收，终死饥寒。

05

天人之问

在密集地铺陈了这二十八个典故之后（加上开头的“濞铸”和“金缕衣”，共三十个），杜牧将诗歌的情感和思考推向了顶峰。他发出了堪比屈原《天问》一般的终极疑问。既然个人的命运，无论是女子还是士人，都如此的不可预测，充满了翻覆，那么我们所处的世界，究竟什么是可以把握的呢？

“主张既难测，翻覆亦其宜。”个人的努力和时代的变迁充满了太多的偶然性。所以，诗人问道：“地尽有何物？天外复何之？”大地的尽头有什么？天空之外又是什么？我们的手要捕捉什么？脚要奔向何方？耳朵为何而听？眼睛为何而看？如果连我们自身都无法了解，又如何能去思考身外之事呢？

这种深沉的虚无感和对命运的无力感，是杜牧在见证了杜秋娘的悲剧，并回顾了千年历史的兴衰荣辱后，得出的悲观结论。这也是晚唐时代，整个社会精英阶层普遍弥漫的一种失落情绪的真实写照。

结语

《杜秋娘诗》是一部女性的命运史诗，也是一幅晚唐的社会缩影，更是一曲诗人对人生无常的咏叹调。杜牧以其深厚的学养和卓越的才华，将杜秋娘个人的遭遇，与两千年波澜壮阔的历史图景融为一体。诗中每一个典故背后，都是一个或悲或喜、或荣或辱的故事，这些故事与杜秋娘的人生相互映照，共同构成了一个关于命运无常的宏大主题。

杜秋娘是不幸的，她的青春、荣华与希望，最终都消磨在无情的岁月和残酷的朝堂斗争中。但她又是幸运的，因为一位伟大的诗人，为她写下了一首不朽的诗篇。让她从一个具体的、可怜的个体，升华为一个承载着历史重量的文化符号，永远地活在了文学的世界里。

图文来自网络

2025.10.14 转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