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钓记憾

松乔

山巅之上，云雾如絮，缠绕着苍黑的松枝，一位老者静坐崖边，手持钓竿，线垂虚空，竟钓着一条金黄的鱼。那鱼在空中轻轻摆尾，仿佛不是被钓起，而是自愿随他而来。身旁的梅花鹿低头轻嗅青苔，白鹤单足立于石上，羽翼微张，似随时要乘风而去。这画面本该只存于梦中，可我望着它，却觉得熟悉得紧——像极了我心中那个执拗的自己：明知风大鱼稀，偏要守到浮漂下沉那一刻。

晨钓记憾

今天是个多云天，灰蒙蒙的云压得低，风裹着塘边的湿意，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我踩着草叶上的露水往钓点走，鞋尖沾了不少细碎的水珠，远处的芦苇丛里偶尔传来几声水鸟的叫，塘面静得像块没被碰过的绿绸子。

选好老位置坐下，刚把鱼饵挂上钩，旁边钓友老李就笑着喊：“今天风大，鱼怕是不爱开口哦！”我挥挥手应着，心里却存着点侥幸——昨晚查了天气，说傍晚会转晴，说不定上午就能等来大家伙。可浮漂在水面上漂了快一个小时，别说咬钩，连点晃动都没有。露水慢慢浸进袖口，双手拔凉拔凉的，我盯着那根纹丝不动的浮漂，心里反复盘算：“难道真被老李说中了？再等半小时，没动静就换地方。”

就在我快要起身的时候，浮漂猛地往下一沉，力道带着竿梢“唰”地弯成了弓，连手把都震得发麻——是条大家伙！我攥紧竿柄的手瞬间沁出冷汗，赶紧调整姿势，屏着气与水下的力道周旋，心里又惊又喜：“果然没白等！这劲儿，比上次钓的三斤鲤还足！”鱼时而往深水区冲，我顺着它的力道慢慢松线，线轴“滋滋”转着，每一圈都揪着心；时而突然往岸边窜，我又赶紧收线，生怕它脱钩。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钓箱上，看着它的影子在水面下渐渐显形，金黄色的鳞片在云影里闪着光，我甚至开始想：“回去先把鱼秤了，拍张照发群里，看老李还敢不敢说风凉话。”

眼看鱼离岸边只剩两步远，连抄网都举起来了，指尖已经能碰到水面被鱼尾搅起的涟漪。可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细得像发丝的鱼线突然崩断。水面溅起一圈涟漪，那条大鲤摆了摆尾，尾巴拍在水面上“啪”地一声，瞬间没入深绿的水里，连个影子都没留下。我举着空竿呆立在原地，风裹着水汽吹过来，一下子就把刚才的热乎劲儿吹没了。

旁边老李赶紧跑过来：“咋了？这么大动静，鱼跑了？”我点点头，连骂自己“昨天图省事没换粗线”的力气都没有，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什么。

后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老李拍着我肩膀安慰：“下次换根强拉力线，保准能把它钓上来！”可我看着空荡荡的鱼护，再看一眼平静下来的塘面，总觉得那片水里，还留着刚才那场欢喜又遗憾的周旋。风还在吹，芦苇沙沙响，只是再听着，倒像是在替我惋惜似的。

回家路上，我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那幅画：老者坐山巅，钓线悬金鱼，鹿与鹤相伴，云海翻涌。他钓的，真是鱼吗？或许他钓的是时间，是执念，是那一瞬的得失之间，心神的起落。我今日所失，不过一尾鲤鱼，可那奋力挣扎的每一秒，那线断刹那的怔忡，不也正是我愿意一遍遍奔赴水边的原因？

有些遗憾，不是空手而归的借口，而是下一次清晨，我仍会踩着露水走向河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