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万象随陶钧一一武汉博物馆陶瓷艺术展（之三）

楚风雅颂

　　在武汉博物馆的静谧展厅中，我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长河。古代陶瓷不仅是泥土与火焰的结晶，更是中华文明细腻情感与巧思智慧的凝结。

第三展厅“馆藏古代陶瓷艺术展”以系统而雅致的陈列，将中国陶瓷工艺的演变娓娓道来，尤以粉彩与青花瓷最为惊艳。

　　步入展厅，规整的空间布局与柔和的灯光营造出庄重的艺术氛围。粉彩瓷器展区题为“粉黛轻施”，其工艺属釉上彩，需在烧成的白瓷上绘彩后再经低温烘烤，色彩层次丰富，宛如工笔画般精致。

展柜中盘碗杯碟色泽明丽，纹饰细腻，既有花卉纷呈的柔美，也有龙纹腾跃的华贵，尽显清代宫廷审美之精妙。

　　青花瓷则另具清逸之韵。“清逸素雅”展区集中呈现蓝白相间的经典器物——高瓶如玉立君子，瓷盘似水墨铺陈。

从原料历代演变的图文介绍可见，青花所用钴料随时代更迭而变化，唐宋浑厚，元明清透，技艺日臻成熟。

　　展厅内，一缕竹影斜斜落在窗格上，像谁用墨笔轻轻勾了几笔。转过拐角，案上的茶具泛着温润的光，粗陶的壶、青瓷的盏，壶嘴儿弯弯，像含着半句话，要跟看的人说。旁边立着件铜制的小炉，铜锈晕成浅绿，倒比新的更有看头。

　　往里走，墙上挂着幅山水，墨色浓淡里藏着云气。画下的博古架上，摆着只锡制的茶罐，罐身刻着细巧的花纹，缠缠绕绕，像把年月都绕在了上头。

竹影移了移，落在画上，倒像画里的山也动了动，生出几分活气。

　　展厅的灯是暖黄的，打在金属器皿上，映出细碎的光。一只银质的酒壶，壶盖儿上雕着朵小莲花，花瓣儿薄得像能掐出水。

旁边的瓷瓶里没插花，倒让人觉得空着才好，留着念想，像古人说的“留白”，反倒有了余味。

　　窗格是老式的木框，方方正正，框住了外头的天。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竹叶子的腥气。案上的茶具仿佛被吹醒了，粗陶的纹路里，像浸过多年的茶渍，一圈圈，都是故事。

有人走过，影子落在地上，和器物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倒像古今的人碰了面。

　　一幅《松泉图》挂在高处，笔墨苍劲，泉眼儿像真在流。画前的长桌上，摆着套紫砂茶具，壶身的刻字笔力沉稳，是“可以清心也”五个字，倒着念也通，透着古人的巧思。

竹影晃了晃，字上的光也跟着动，像字在纸上慢慢走。

　　金属器皿展区里，有只黄铜的烛台，底座雕着缠枝莲，莲瓣儿饱实，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旁边的玻璃柜里，放着只陶制的茶碾，碾轮磨得光溜，想是当年被人攥了千万回。

这些物件，摸着是凉的，可细看那磨损的边角，倒像藏着人的体温。

　　展厅尽头，几竿翠竹从窗外探进来，叶子扫着窗棂，沙沙响。底下的长案上，摆着套青瓷茶具，釉色青得发蓝，像把天空裁了块下来。

墙上的题字“和而不同”，笔锋舒展，和这些器物的模样倒合得来——各有各的性子，搁在一块儿却不吵。

　　有个展柜专门放了些小玩意儿：竹制的茶则，铜打的茶匙，陶捏的小摆件。最打眼的是只木刻的茶荷，刻着几茎兰草，刀法浅淡，像不经意划上去的。

这些小东西，没有大摆件的张扬，却透着过日子的细劲儿，让人想起古人“柴米油盐里藏着诗”的说法。

　　青花四爱园梅瓶立在那里，瓶身溜圆，像裹着层月光。青蓝的花纹里，王羲之爱鹅，陶渊明爱菊，苏东坡爱砚，林和靖爱梅，一笔笔勾得素净。

釉色润得像浸过雨，瓶底的纹路藏着旧时光。静静看它，仿佛能听见古人对着瓶花轻叹，那点雅趣，都凝在这瓷上了。

　　“笑谈与共”四个字挂在茶室布景旁，底下的矮榻上铺着粗布垫，桌上的粗陶碗里，像还盛着没喝完的茶。

竹影落在字上，把“共”字的最后一笔拉长了些，倒像在说，这些古人的匠心，和今天来看的我们，也是一种“共”。摸着那些冰凉的器物，忽然觉得，隔着千百年，也能懂它们的心思。

　　走出展厅时，竹影还在地上晃。手里像还留着陶壶的糙劲儿，铜器的凉滑，瓷盏的温润。这些器物，原是些寻常东西，被人用了心，就成了能说故事的物件。

这场展览，不只是看个新鲜，倒像跟做这些东西的古人坐下来聊了聊，听他们说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诗。天晚了，风里的竹香还跟着，像没聊完的话。

楚风雅颂

2025年10月23日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