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聊斋之《夜嫁》

龙飞

《夜嫁》

龙飞

河南禹州西边，有个宁静的黄槐村，村东头矗立着一棵不知枯了多少年的老槐树，那干枯的枝干在岁月中默默伫立，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七月，骄阳似火，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这天傍晚，割麦归来的孙石头扛着沉重的镰刀，拖着疲惫的身躯路过老槐树。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树洞里传来，惊得他猛地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暮光，他瞧见十几只黄鼠狼从树洞里慌乱地钻出，围着树干上蹿下跳，那慌张的模样好似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孙石头心中一惊，镰刀“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他顾不上捡，撒腿就往家跑。

当夜，村里梆子敲过二更，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沉沉的睡梦中。孙家瓦房顶上，却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嗒嗒嗒”，像是有人在房顶上小心翼翼地行走。石头娘本就睡眠浅，这声音一下就把她惊醒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端起油灯，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瞧见一个身着红嫁衣的姑娘静静地站在窗外。那姑娘的绣花鞋尖上，竟缀着两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把周围照得雪亮，也映得姑娘半张脸惨白如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小女夜行迷路，求碗水解渴。”姑娘的声音轻柔婉转，仿佛带着一丝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石头娘心地善良，没多想便转身去倒水。当她把陶碗递到姑娘手里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啪”的一声，陶碗突然裂成了八瓣，清水泼在姑娘的裙角，竟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与此同时，院里看家的大黑狗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汪汪汪”地狂吠着窜了出来，对着姑娘龇牙咧嘴。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姑娘的红盖头被风掀起半边。石头娘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姑娘露出的半张脸，竟毛茸茸的，分明是只黄鼠狼！

全村的汉子听到动静，纷纷举着火把，急匆匆地围到孙家。众人赶到时，只见窗台上摆着三只死透的耗子，旁边搁着那顶褪色的红盖头。老猎户张瘸子蹲在槐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眉头紧锁，沉声道：“这是黄大仙送聘礼来了，看来咱们村要有大麻烦咯。”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心中都涌起一股不安。

起初，大家都没把张瘸子的话当回事，只当是他吓唬人。可三天后，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村西的刘寡妇像往常一样，在河边洗衣裳。忽然，她听到芦苇丛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迎亲唢呐声，那声音时断时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她好奇地拨开芦苇一看，差点没叫出声来——八个纸扎人抬着一顶红轿子，正摇摇晃晃地在芦苇丛中穿行。轿帘缝里探出条金黄色的尾巴梢，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当夜，全村的狗都缩在窝里呜咽不止，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刘家水缸里的水更是结了三指厚的冰，在这炎热的七月，显得格外诡异。

最蹊跷的要数村塾的王先生。这王先生是个外乡书生，自幼饱读诗书，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中元节那天，他听闻村外的破庙里有块古碑，上面的文字颇具研究价值，便偏要在夜里去抄碑文。夜深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偶尔打破寂静。王先生伏在石桌上，专心致志地抄写着碑文，不知不觉便打起了盹。忽然，他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吹气。他猛地转身，只见那红衣新娘端坐在供桌上，十指蔻丹红得滴血，正冷冷地盯着他，眼神中透着一股怨恨。“君既毁我洞府，当还我良缘。”新娘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在空荡荡的破庙里回荡。原来，月前王先生修缮私塾时，铲平了后山的黄鼠狼窝，坏了它们的修行，毁了它们的家园。

自此，每夜子时，村里必能听到石板路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绣花鞋在轻轻走路。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让人听得心里发毛。早起的人家常在门缝里发现金瓜子，可鸡窝里的鸡蛋却莫名少了许多，仿佛被什么神秘的东西拿走了。有次，孙家的三娃贪玩，往槐树洞撒了泡尿。当夜，全村灯火忽明忽灭，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井水也泛黄了三天才渐渐消去。村民们人心惶惶，纷纷猜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秋分那天，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像是要把整个村子都淹没。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整个村庄，紧接着一声巨响，老槐树被雷劈出丈长的裂缝，树干冒着青烟，仿佛在诉说着痛苦。黄昏时分，雨终于停了。王先生抱着个襁褓，跌跌撞撞地跪在祠堂前，满脸愧疚，声音颤抖地说：“昨夜雷劫，那位黄大仙用百年道行替村子挡了天火。”众人听了，又惊又喜，纷纷围上前去。打开襁褓一看，是个女婴，眉间有粒朱砂痣，红得鲜艳夺目。这时，有人发现祠堂梁上，整整齐齐码着十八颗金牙——正是当年洪水冲走的老祖宗假牙。村民们这才明白，原来黄大仙并非恶意，它只是想守护这个村子，与大家和平共处。从此，黄槐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那老槐树和女婴的故事，成了村民们口中代代相传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