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练达即文章

浮名若云

近日见一位中年人在网上感慨：“经历多了才开窍：女人不过如此，既耗体力更耗银子；最不可靠的是朋友，虚情假意的全是亲戚，面子一文不值，不如随心所欲，对自己好点。”

这话乍听似通透，细品却透着一股苍凉的拧巴——不是活得明白了，而是心被世事磨窄了。

《菜根谭》有言：“人情反复，世路崎岖。”世间本无永恒不变的温情，也无毫无缘由的冷漠。若将女人视作消耗品，将朋友皆作假想敌，把亲戚统统归为攀比之徒，实则是以他人的瑕疵惩罚自己的灵魂。苏轼贬谪黄州，写下“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看尽炎凉仍能啖东坡肉、赏江上清风，何曾因世情冷暖而熄灭心中的热望？

太过计较得失的人，往往活得最累。钱财散去尚可复来，情谊淡了亦能重修，唯有心中那股执拗的怨气，如荆棘缠身，终将人困于寸步难行的窄巷。古语云“量大福大”，并非教人逆来顺受，而是提醒：宽厚不是软弱，是为自己留出路。王阳明贬居龙场，与蛮荒土著共耕田亩；范仲淹断齑画粥，犹怀“先天下之忧而忧”之志——他们岂不知人心险恶？只是不以险恶为世界的全部。

真正的通透，从不是看谁都不顺眼，而是历经沧桑，仍能心怀温热地活着。善待自己没错，但若把“对自己好”等同于“漠视他人、拒斥真情”，那不过是把自私包装成智慧，将冷漠美化为清醒。

中年人的成熟，应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历风霜而仍向阳。正如《红楼梦》中那副千古名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真正的智慧，不在愤世嫉俗，而在看透之后，依然愿意温柔以待。

看透不说透，留三分余地予人，亦是为己存一线春风。人情练达处，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心有千壑，仍愿与人同行——这，才是人生最深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