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

雨在夏

这是一个关于人和鬼的故事……‍ （一） 五妹排行老五，家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因为重男轻女，因为排行，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得到过家人的重视，一直到十六岁。这时的她已经在家人的忽视下出落的亭亭玉立，貌美如花。 五妹从小学习成绩优异，现在已经是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她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六门功课上，她想考上中专赶快离开这个家。 然而这一年厄运降临，每天上下学的路上她开始被无数陌生的面孔围追堵截。那个时候是八十年代末，她所在的小镇既不偏僻也不繁华，人们的思想既不淳朴也不能与时俱进。没有人同情她，她除了每天要应对一群无赖的纠缠，还要忍受旁人冰冷的嘲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承受着常人难以想像的压力，＂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无风不起浪＂、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些＂真理＂是她得不到同情的理由，甚至最器重她的数学老师也能和村妇们达成共识，当众说出了这番话。老师和同学们对她的态度也开始从之前的欣赏逐渐转为轻蔑。 只有五妹知道她没有错，她错在长得不太难看。五妹常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疑惑：为什么要漂亮呢?漂亮吗?漂亮本是所有花季少女的梦想，对五妹来说却成了烦恼。她无处可诉，家里人当她是空气，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父母每天沉溺于打麻将，大概还不知道她今年要升学吧！否则就不该把家里变成赌场。更想不到的是一场灾难正在酝酿着向她逼近。 镇上有个疯子，据说是因为失恋而失常的。那疯子偶尔会出现在学校里，引来一群男生的围观捉弄。上体育课的时候那疯子就坐在操场边的石头堆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五妹总觉得这个疯子好像在看着自己，会不禁毛骨悚然。 那些每天对她围追堵截的人被五妹的沉默和冰冷激怒了。一天晚自习，几个无赖带着疯子一起来到学校，他们在教室外隔着玻璃窗指着五妹怂恿那个疯子，五妹毫不知情。她只看到那张让她莫名恐惧的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好像一具僵尸，一步步向她走来......她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和眩晕后她听到了同学们窃窃的笑声，她明白了，那疯子刚才抱了她一下......看着那个木然又好似得意地正在向门口离去的背影，五妹沉积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她站起来顺手举起凳子朝那背影砸去，没有砸中，疯子转过身来……五妹惊慌失措，那张惨白脸狰狞地看着她……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挡住了她的惊愕，和疯子一起离开了她的视线…… 那个瘦弱的男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坐在五妹的前排，沉默寡言。五妹记得她和这位男生从来没有说过话，那时候男女生之间很少敢交流，偶尔不得已说一句就会被同学们嘲笑很多天。所以五妹连一句谢谢都也不敢说，只能藏在心里。‍ 自从被＂强抱＂之后，五妹的处境更艰难了，她每天面临着更多的纠缠和指指点点，她成了人们眼里的坏女孩，疯子则成为人们眼里的英雄。很多人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在兴灾乐祸。她像一只孤独的小蚂蚁，所有的洞穴都把她拒之门外，任凭风吹雨打、雷啸电鸣也无人问津。 又是一个清晨，五妹睁开眼睛瞪着从窗帘缝照进来的越来越亮的光线，万念俱灰。她害怕光，她害怕将要面对的和昨天一样的纠缠和流言。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和绝望过…… 五妹梳洗完毕背起书包，没有向学校走去。她来到了她家后面的一座小山上的最高处，这一天风和日丽，五妹仿佛闻到山下野花的香气飘来…这美好的一切都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留恋，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五妹今天没有来上课，老师和同学们感到意外的同时不禁猜测，极少数人认为她是生病了，大多数人则认为她一定是变得更＂坏＂了。 第二天清晨，一位放羊的老人发现他的羊群在不远处围成一圈咩咩哀号。他纳闷地走近一看：五妹正安静地睡在那里，当老人蹲下去想把她推醒时才觉得她不是睡着了…… 当老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五妹家门口时，五妹的父母正在烟雾缭绕下搓着麻将…… 父母抛下心爱的麻将向山上跑去，看到五妹时母亲居然嚎啕大哭，父亲当即昏厥。随后警察也到了，根据现场察看确定为自杀。令所有人不解的是现场没有任何血迹，更让人们不解的是五妹一夜未归，她的家人居然毫无察觉。人们在她的书包里发现一张白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娟秀的字：恨。‍ 当五妹闭上双眼从那座小山上落下时，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长着趐膀的鸟飞了起来……不知道飞了多久，她的脚落地了，睁开眼睛，眼前有一大群人在围着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们的目光里充满了赞赏和喜爱，五妹的美丽引来大家的啧啧赞叹，他们拿出许多水果和食物欢迎她的到来。在一群女子簇拥下五妹被换上了一条白色的缀着紫色小花的长裙……五妹知道这里就是那个人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但是她觉得曾经的人间才是她的地狱，这里是她的天堂，她如释重负，从未有过的温暖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五妹的父母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失去的女儿，他们第一次发现五妹竟是这样好看，他们有多久没正眼看过这个孩子了?一年?两年?…… 五妹从小就非常懂事，像个小大人一样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很小就开始主动帮妈妈洗碗，主动把家收拾的一尘不染。姐姐们个个又懒又馋，她们之间经常吵闹不休，为了抢一件衣服打成一片。五妹的衣服都是姐姐们穿过的，看着自己穿过的衣服穿在五妹身上那么合体时，姐姐们就会请妈妈来帮她们要回这件已经又小又窄的衣服。她们知道妈妈永远能满足她们任何无理的要求，因为妈妈并不喜欢乖巧的五妹。＿＿为什么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因为这个孩子不像他们，即使再优秀也无法沟通，相反，那个和自己相似的孩子，即使再不堪也能达成一致。 五妹的离开成为镇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很多人猜测五妹是因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离开的，更有人说五妹是因为怀孕而自杀的……＿＿这是一个多么愚昧而冷酷的世界!‍ 五妹来到这个犹如世外桃源的地方的第三十五天，一位整日与她相伴的玉风婆婆带着她来到了人间取五妹的＂壳（qiao）＂，因为今天是五妹的＂五七＂，壳是她通往下一层炼狱的＂通行证＂。 五妹回到了家，客厅依旧是赌场，另一个房间里，姐姐们正在为了一件衣服而扭作一团。五妹来到学校，刚刚放学，那群无赖骑着自行车停在校门口的不远处，嬉笑着对从对面走来的一群女生品头论足……教室里只剩下学习委员在做一份化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学校后面的马路上，一群人正围着那个疯子取乐，五妹听到他们提到了她的名字，疯子的脸上露着得意的笑容…… 自那天之后，疯子的手上开始出现了红斑，并且奇痒难耐，最后发展到了全身。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父母倾家荡产四处求医均不见效。直到有一日，那疯子忽然真的像疯了一样狂奔出家门，一溜烟跑到不远处的黄河边，一头扎了进去。紧接着那群无赖都相继得了半身不遂，被诊断为罕见的＂提前进入老年状态＂，只能卧床休息。再接着是镇上那些平日里喜好搬弄是非和造谣生事者在一周之内全部口舌生疮，奇怪的是他们只要一开口说话，病情就会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