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初入社会</p><p class="ql-block"> 1972年底,我以四年一贯制高中生毕业生的身份,走向社会。我们上两届的毕业生(1970-1971届)比较幸运,没有上山下乡任务。只要不是黑五类子女,都陆续分配了工作,进了国营,集体,社办等形形色色的工厂,成了工人阶级。</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届(1972届)学生的命运非但没了幸运,代之的是煎熬和蹉跎。由于政府对这届毕业生如何安置,一直没制定出政策。毕业后很长时间,我们成了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学校不管,街道不问,也没有工作单位,真是自由的不行不行的。</p><p class="ql-block"> 正直青春年盛,荷尔蒙四溢的时期。年轻人无所事事,极容易无事生非。老实点的学生聚在一起看个书,聊个天:调皮一点的学生爬个火车,打个群架;一些被荷尔蒙烧的难受的少男少女,聚到了一起,经常在电影院,商场四周勾肩搭背,喷云吐雾,引人注目。男孩子喇叭裤,菊花头。女孩子鸡腿裤,蓬松头。当时济南市北部有一个叫“震天桥”的团伙,就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他们的行为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p><p class="ql-block"> 自己虽然没有加入此类二流子组织,但也无所事事。经常和一些同学聚到一起,举举石墩子,石锁,练练哑铃。那时的年轻人,对拳击,摔跤等尚武活动很崇拜。我也没免俗,有时也模仿人家滑滑步,出出拳。无奈自己这方面确无天赋,热了一阵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 再往后,我们院子里搬来一个姓张的单身男人,40多岁是个专业军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在我们街道办事处当副主任,在他的介绍下,我到市政公司做临时工。虽说在烈日炎炎下,干着挥镐舞锹修马路的工作,毕竟能挣钱了。被市政公司解雇后,又到街道的房屋修缮队干临时工。这个队承包了市里第二机床厂厂房和宿舍修缮,我们从架杆上爬上爬下修房顶,铺沥青,刷油漆,干的辛苦。家里仅有的一辆自行车,轮不到我用,工地再远都是步行来回。</p><p class="ql-block"> (二)医院忧歌</p><p class="ql-block"> 日子一天天过着,无聊无奈又平静。转眼到了1974年,初夏的一个晚上,我正在院里活动,突然感到腰腹疼痛难忍,伴有恶心的感觉。父亲赶紧带上我,骑车到离家近的市里一家医院,急症室医生问了下病情,稍作了一下检查。对父亲说急性阑尾炎,手术吧。父亲听了大夫的说法,不想做手术。带起我骑车直奔稍远的省立医院。接诊的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医生,她询问病情,进行简单检查后说:输尿管结石,做个X光片。片子出来后,果然在肾和膀胱之间的输尿管内,有一个玉米粒大小的结石。大夫说可以手术,也可以通过中药、运动和多喝水的办法让结石排出体外。父亲当然不想让我手术。就在他单位开了支票(借钱),交上押金住进了医院的中医科。</p><p class="ql-block"> 主治医生薛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和气热情又认真。为了把石头排出,她用了很多办法。喝中药排石汤,针灸加电脉冲,打点滴等。起初石头好像向下走了一段,以后就再也不动了。治疗陷入瓶颈。就在这时社会上传来消息,从我们这届开始,毕业生的政策有新的调整:大部分人下乡插队,多子女家庭的,分母身边只能留一个。独生子女、病残学生可以留城。我家姐弟三人,姐姐已经工作,我和弟弟属于铁定下乡的对象。等了两年,等来个这样的政策,情绪颓丧而郁闷。</p><p class="ql-block"> 这是个百年老医院,病房的门前有两颗百年银杏树,病房后面的月季花,蔷薇花和一些绿色藤蔓,笼罩了整个花园,环境很美。我喜欢这花园。清晨,午后经常在花园里倘徉。同时寂静和寂寞也会伴随着我。想起久治未愈的病,自己今后的路,和日益增加的住院费。愁从心起,提笔写了一首忧郁歌:唱一曲忧郁的歌,把漫天的愁云聚合,声惨惨,曲戚戚,歌喉噎住,泪飞顿作河;问君几多愁,为何不作乐,愁如黄土皆皆是,乐是金玉远离我......这是我当时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些日子,同学哪里传来消息,我们班***,***报名下山下乡了,稍后,来医院看我的几个同学说,他们也都报名上山下乡了,并说过几天市里组织欢送第一批报名上山下乡的游行。这些消息增加了我的思虑和焦急。怎么办呢?留城不够条件。下乡吧我还在住院,病何时好,人向何处去,真是让人着急又踌躇。</p><p class="ql-block"> 欢送下乡插队青年游行那天,我也来到街上,街边站满了人。广播车过来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广阔天地练红心”“向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学习致敬”,的广播喇叭声震耳欲聋。随后载着胸带大红花的插队青年的大卡车鳞次栉比,开了过来,我搜寻着自己熟悉的面孔,也在观察着车上人们的表情。有微笑,有迷惘,也有的面无表情,我猜不出他们的想法,不知道他们今后的命运。接着,没条件留城的同学陆续离开了济南,到全省各地的农村插队去了。</p><p class="ql-block"> 住了半年医院,结石还没出来的意思,薛大夫的信心也受到打击。石头不动的时候,我和好人一样,老在医院住着也不是办法,家人和大夫商量了一下我就办了出院手续。出院后,我又去了街道房屋修缮队干活。同时因输尿管结石,父亲向单位提出了我因病留城要求,不久因病留城批准了,发了因病留城证。1975年8月的一天,我突然感到结石动了,掉到膀胱里了,拿着尿盆进了厕所,果然结石排出来了,病神奇般的好了。</p><p class="ql-block"> (三)无影山上的彷徨</p><p class="ql-block"> 病好了,留城证办下来了,家里气氛轻松了,云消雾散,感觉天空都变蓝了。接着就是找工作。当时是街道办事处管分配。正常留城的人一般都分配了工作,只是单位有些差异。因病留城的人分配起来难度大些,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一些有门路的也分配了不错的工作。父亲一辈子老实巴交,工作兢兢业业,多次被评为劳模,工作干的不错,但不善交际。我在家等了好久也没接到分配的通知。没办法只好再去找已经搬走的张副主任帮忙。落座后,张副主任还算热情。说因病留城的青年,原则上是到街道办企业上班。进国营或集体所有制企业很难。要不你再等等。我只好在家继续等。过了快半年仍没等到分配的消息。继续拜访张副主任,他说街道办纸袋厂招工,也在我管辖范围,要不你去哪儿?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来到纸袋厂,厂长是一个不到50岁的男人,很热情的接待了我说:张主任说你要来,我们很高兴,欢迎,欢迎啊。随后领我参观了工厂。这是一间简陋的厂房。车间的一侧,几个工人在折叠和糊纸袋子。令一侧有一台印制牛皮纸袋的机器,有人在机器旁等着放纸袋,机器每转一圈就会印出一个带字的纸袋。靠墙的地方放着两条长板凳,坐着几个工友。厂长带我到机器旁介绍说:这是给某水泥厂加工的纸袋,机器好操作,同事们也不错,你年轻在这里会很有前途的。然后向在墙根坐着的一个人喊,大张过来,认识一下新同事。只见一个穿着黑乎乎工作服的30岁左右的男人,一拐一拐的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厂长接着把一个小王的女人喊过来,当我与其寒暄时,发现小王一只眼睛睁不开,有残疾。通过观察,我发现这个厂不光人少,机器旧,关键是人的智力和身体都不在线。因此决定另找单位。</p><p class="ql-block"> 张副主任知道我没去纸袋厂上班,一个电话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告诉我若对纸袋厂不满意,街道办有个化工厂,你可以去哪里上班。我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来到位于无影山间的化工厂。工厂位于一片山丘连绵的青沙石山峦中,没有厂房,也没有围墙。山窝里支着几口大锅。好像熬制什么东西用的。还有一群妇女,围在一起说话。厂长说化工厂刚建设,条件差点。我问:我们生产什么东西啊?厂长说,没看见大锅吗?熬化工原料。看到这里我再也压抑不住了,告诉厂长说今天有事,还不能上班,走出化工厂,就飞也似的向山上跑去。</p><p class="ql-block"> 九月份的野外,秋风习习,已经有些凉意,我的心里却有团火,烧的难受。走累了,躺在无影山上满是青沙的山坡上,心潮汹涌,思绪万千:生活啊,真捉弄人!留城了,本想可以去工厂上班,好好工作了。结果呢?纸袋厂、化工厂。以后就和残疾的大张、小王为伍?与山窝里的几口大锅和这群街道妇女为伴?这是一个年轻人所从事的工作吗?我青春的理想呢,我人生的抱负呢?它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感觉被堵在了围城里,这样的工作比下乡插队好到哪里?或许下乡插队以后会有更好的出路,最差我也和我的同学们在一条起跑线上。再说,我也实在不想让老实的父亲为难,再去求人。那天我在无影山的山峦里来回踱步,思想进行激烈的斗争,斟酌再三。决定:交上病残留城证,报名上山下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