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古书逛雄村

树生

作者：树生（安徽）

美篇号：170196467

10月初的徽州，晨雾沾着竹尖的露，我攥着翻得发皱的光绪版《歙县志》往雄村去——卷首《舆地志》“歙南诸村，雄为首望，科甲蝉联冠徽郡”的记载，早勾着我亲见这“29进士、52举人”的文脉盛景。车过歙县城郊9公里，新安江如书中所绘“碧绸绕村”，青瓦白墙从竹林间漫出，文字里的古村骤然鲜活。

村口“四世一品”坊先撞入眼帘，翻到《人物志》“曹文埴传”对证：“乾隆四十一年建坊，追封三代盐商一品”。指尖抚过坊侧“曹堇饴接驾康熙”的浮雕，书中“盐船行江，子弟舱中温书”的细节有了画面。我在县志留白处题句：“石坊千载沐秋阳，三代恩荣记旧章。不是盐船载书去，何来一品耀江乡。”转身见“中美合作社旧址”灰墙，夹在书中的1943年《申报》剪报与眼前重合：学员曾在同个院落合影，如今墙角桂树亭亭如盖，花瓣落在复刻望远镜上，为历史续了新页。

沿石板路走，江声裹着桂香漫来。合作社纪念馆内，《训练班日志》复印件与我带的史料册严丝合缝：“十月三日，中方五十人、美方四人，讲授密码编译”。讲解员说去年美国老兵后裔来寻根，我想起书中“学员共植桂树为盟”，便补题：“旧祠梁上桂风轻，日志残页记结盟。烽火曾燃江

转过月洞门，竹山书院粉墙映竹影，邓石如题的匾额与《学校志》描述一致：“乾隆二十年动工，耗银三万两，设两斋、学田百亩助贫生”。入门木屏上，曹文埴“竹解心虚，学然后知不足”的楹联，正是我此行念想。“听雨轩”里，孩子围着老秀才临摹《曹全碑》，老秀才说“书院抗战时改医院，战后先摆课桌”——这细节书中未详，我记在笔记本，再吟：“竹影摇风入讲堂，残碑旧墨记遗芳。稚声漫诵联中语，不废新安流水长”。

桂花厅16株古桂正盛，《艺文志》“中举植桂、进士双植”的族约在此实证：厅前虽剩16株，举人名录碑上52个名字仍与“原植52株”呼应。颜真卿“山中天”石刻，手电筒照可见“乾隆丁未年重修”题记，印证书中“曹氏重金购帖嵌壁”。墙角“五子登科”古樟需六人合抱，枝干五叉，恰是《歙事闲谭》记的“乾隆庚辰年同科五进士植樟为记”。我倚樟题笺：“桂香漫入清旷轩，古樟五干记当年。石刻犹存颜氏笔，风铃声里忆登仙。”

登文昌阁，推窗见《名胜志》引曹文埴《竹溪记》景致：“阁高三丈，凭栏眺桃花坝，春时桃开如武陵”。如今翠竹沿坝生，村民用青石板补堤，手法与“明万历筑坝法”无二。讲解员指“俯掖群伦”陶匾：“曹振镛代君理政三月，有‘宰相朝朝有，代君三月无’民谚”——这恰是《清史稿》所载，我口占：“阁顶锡盔沐晓风，凭栏人在画图中。桃花虽谢竹犹绿，不负寒窗十年功。”

正午“一本堂”内，康熙“无分畛域”匾额下，《宗族志》“嫡庶皆入学”的记载，被展柜中《曹氏课艺集》里庶出子弟曹孚的八股文印证。院外“毛豆腐、臭鳜鱼”叫卖声起，曹大娘笑说“方子是合作社时的”，我吟：“祠堂光影记沧桑，谁把书香济族乡。一碗鳜鱼藏旧味，人间烟火最绵长”，并补记“村民赠食”细节。

午后沿江步道缓行，《水利志》“桃花坝长三百丈，青石板垒砌”的记载在眼前铺展，袁枚《随园诗话》“江光花色令人忘归”的描述也有了实感。坝上新柳与旧堤相映，石凳上老人递来热玉米：“这是当年学田品种”，我写下：“江堤漫步忆桃林，旧坝新柳护波深。捧起热苞思往事，一田烟火一田心”。

返程经“大中丞坊”，夕阳染坊体金红。这座乾隆二十七年的牌坊，刻着曹氏自明成化首开进士以来的功名者，《杂记》“曹振镛谥文正，徽州仅三人”的荣耀在此具象。我在县志封底题句：“牌坊影里夕阳沉，百代功名记古今。最是新安文脉久，一川流水一川心。”

归途中，摩挲着夹着樟叶、桂花与批注的县志，我忽然懂了：跟着书去旅行，是让文脉在脚步、目光与感悟中长出新生命。就像那株古桂，年年开新花，却永远带着百年书香——这便是“游学悟”最鲜活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