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山上的旧梦与新枝

小夭YY

　　车子停在商州高级中学门口时，下课铃声正裹着十月的风漫过来。晨晨跑着着奔向我，马尾辫晃得轻快，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攥着衣角、在镇中学门口数着夕阳等家人的自己。她拉开车门，满车都飘着青春的气息，“姨妈！”那声雀跃里，藏着被校园高墙困住的渴望——就像当年的我，总盼着能有个人，带自己逃开片刻的孤单。她转身跟舍友雀跃地喊“我姨妈要带我出去玩”，连带着我心底某处柔软的角落，也跟着亮了起来。

　　“只要不在校园里，去哪里都开心。”她坐在副驾上，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从宿舍里七个人的泡面宴，到班主任课上偶尔讲的笑话，再到小姐妹聊的小秘密，她的声音清亮，像撒在湖面的阳光，晃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我听着听着，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的是晨晨，还是十七岁的自己——那个在镇上高中住宿，夜里常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的姑娘。那时的孤单像细密的雨，总在不经意间打湿心头，如今看着晨晨明媚的模样，倒盼着这份清澈能久些，再久些。

　　车子往金凤山开时，我才发觉对山路的预判实在不足。45度的坡度蜿蜒向上，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响，让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晨晨倒不害怕，或许是对于我这个做姨妈的情感信任吧，体会不到我内心的紧张。

到了半坡平坦处，我索性停了车，和她沿着石阶慢慢走。风里裹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秦岭像铺展开的绿绸，一层叠着一层，直到融进天边的云里。

　　我们在旷如台停下时，夕阳正给连绵的山脉镀上一层金。霞光漫过秦岭南麓的轮廓，将草木、石阶都染得温柔，我忽然懂了“旷如”二字的妙——站在这里，所有的琐碎与烦闷都被风吹散，只剩下满心的开阔。晨晨给她妈妈发微信说我带她来了金凤山，我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想起去年春天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和阿罗同往，原是约好一起看桃花，可他到了，却说你去看桃花，我在山下等。我一个人走在灼灼桃林里，再好的景致也少了几分滋味。原来风景从来都不是风景本身，而是陪你看风景的人，是当时的心境。

　　夜色漫上来时，下山的路成了难题。车身在坡道上微微发抖，每个转弯都让我屏住呼吸，手心的汗浸湿了方向盘。晨晨没那信任的眼神让我不能退缩。硬着头皮往下开的路，像极了这些年的人生——很多困难，挡住人的从不是路本身，是心里的恐惧。等车子稳稳停在山底，我长舒一口气，忽然懂了：那些孤立无援的时刻，那些独自熬过的无眠之夜，那些一力承担的坚持 ，早已把脆弱磨成了底气。

　　后来我们去万达广场吃了半天妖烤鱼，晨晨吃得鼻尖冒汗，我給她夹一块最嫩的鱼肉。再后来去看《浪浪人生》，她认真地观看，说电影拍的不错，很感人。回到宾馆时，她第一时间给妈妈和姐姐发消息，字里行间全是藏不住的快乐，恨不得把这一天的美好都分享给所有人。

　　夜深了，晨晨早已带着满足沉入梦乡，枕头上的青丝蓬勃又柔软。我侧头看着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渴望被疼爱、渴望有人陪自己看风景的小姑娘。原来我来见晨晨，与其说是疼爱小辈，不如说是长大后的自己，在悄悄弥补当年的遗憾。那些年没得到的温暖，没说出口的孤单，都借着这一天，轻轻落在了晨晨身上，也落在了旧时光里的自己心上。

　　窗外的夜色很柔，这一天的风，这一天的夕阳，这一天晨晨的笑声，都成了心底最柔软的印记。原来有些重逢，不是遇见别人，而是遇见曾经的自己，然后轻轻对她说：别怕，后来的我们，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