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姨

天水之间

　　住在北京，每次来到大红门一带，就想起我的老姨，多少年来，老姨就住在这里。因此，这里成了我最熟悉也是最亲切的地方。

老姨走了，可谓走的匆匆，因为她一生没有得过什么病。虽然已经92岁高龄了，但对于她的离去，我还是感到十分的意外，因为在这之前不久，我去看她，老姨还是那么的精神，那么的健康健谈。像以往我每次去看她一样，坐在一把老式的红木椅子里，面朝北，看着我，回忆她半个多世纪以前来北京时的快乐与艰辛。尽管每次都是重复的语言和故事，但我都会认真的听，且每次都会为她那的坚强的性格和那吃苦耐劳与人为善的品质而由衷的敬佩和感动。在她的娓娓叙述中，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娇弱的身影，是如何前行在烈日或风雨下的上班路上的。

看着挂在老屋墙上的老姨那镶在玻璃框里的黑白照片，一如平时那慈祥的面容，平静地看着我。就在这一刻，我知道，我亲爱的老姨去了，永远的去了。这个多少年来我曾一直视为在北京唯一温暖的地方，从此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往事如电影一般一幕幕又在我的脑海里展现开来。老姨非常疼我，哪怕小时候我与老姨见过面与否我并记不清楚，但她对我的疼爱使我在心里早已很熟悉她了。

母亲在家最小，老姨长母亲十岁，是母亲的三姐。其他几位姨母和舅舅都在更遥远的外地或者走得很早，如今这是母亲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我感到最亲的一位老姨了。记得我很小时候，父亲经常说，好好念书，将来去北京找你姨去（父亲和姨夫是表兄弟）。因了这样的话，我读书的确还算是认真的。自我记事起，在诸多亲戚中老姨对我的关怀是最多的。那时候母亲每年要去北京小住些日子，我和弟弟就期盼着母亲回来，不只是思念母亲，还有就是母亲会捎好多东西回来。什么生活日用品，衣服鞋帽，玩具，关键是那些我们在乡下根本见不到吃不到的各色糖果、点心。上小学时，老姨会给我寄回学习用品，什么自来水笔，文具盒，上面画有故宫角楼的写字板，白白细细的条格本。这些在我的班级里足以让很多同学羡慕死。上中学时，老姨会让大姐给我寄来衣服，布料，鞋子，围巾，为正是爱美年龄的我增添了多少青春的靓丽和快乐！直至我参加了工作，老姨还经常给我寄来时尚的衣物。因了老姨豁达无私的爱，我把老姨家的姐姐妹妹弟弟从来都当做亲姐妹，从心里没有感到与他们有任何的距离。

第一次去北京，还是我十九岁那年。当时我心里无比激动，首先是能见到一直疼我关心我的老姨了，虽然小时候见过她，这么多年我长大了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再就是去我一直向往的北京。到达老姨家时天色已晚，由于提前我写信告诉了他们，一家人都在等着我。姐妹们也买了月票，说是遵老姨之命，要好好陪我逛逛北京。

似乎北京的公交车一向是拥挤的。星期六的晚上，老姨告诉我说：今晚早点睡觉，明天早早起来乘公交车，让你姐姐她们带你去天安门。那天晚上我竟睡不着了，这是我多么向往的地方啊！天真的想，天安门是毛主席住的地方，如果无意间碰到了毛主席，我是否过去打招呼呢，说什么呀！当然这些我不好意思告诉姐姐她们，任天真的思绪在那天真的空间里飞扬。那天老姨给了我五十多元钱，让我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自己买，吃饭乘车有姐姐们花钱。要知道，五十多元，这在当时是一个多么奢侈的数字啊！母亲在家里辛苦一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的。我只花了不足十元在西单商场买了一件漂亮时尚的短袖衫。后来我只要出去玩，老姨照样给零花钱，尽管我告诉她我还有很多。

此后我又去过北京很多次，我喜欢照相，老姨会让大姐带我去很多景点留影，甚至在家乡的照相馆里照了相，也会把底片寄给大姐在北京放大着色。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我结婚还是有孩子，老姨都会给我买去好多我喜欢的东西，真丝缎被面，美丽图案的床单，孩子的衣服，老姨像疼爱她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着我。再后来，我经常出远门旅行，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千方百计绕道北京，无论我在他乡感到多么生疏和孤独，只要到了北京，我的心便有一种暖暖的归属感，这里有我慈母般的老姨，有让我感受到身心放松下来的家。

因了老姨，我一直向往北京。

多少年后，女儿来到北京工作，我们也在这里买了房子，离老姨更近了。安家后我第一次去看望老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老姨又像过去那样，往兜里塞了钱，把我带到附近的一个商店里，我问她做什么？她说：看看喜欢什么就买，我带着钱呢。当时我的眼泪都下来了。我笑着搂着她说：老姨，我都多大年纪了，我什么也不需要，应该疼你了。

女儿怀孕期间我天天接送她上下班，天天在前门大街走过，每次，我都会深情的向天安门望去，这不仅仅因为是这里的伟大与庄严，更是因为让我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是我亲爱的老姨。

如今老姨走了，在儿女们的孝顺与爱戴中。可是我只要身在京城，就感到如在她的怀抱里，轻轻地，暖暖的，如初秋的公园，成熟而坦然，祥和而幸福。（写于2014.11月）

　　附： 难忘的时光

作者：女儿猫小咪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大部分时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姥姥爷陪伴我成长了十多年的岁月。直到我上了中学才离开，因学业繁忙，没有更多时间在他们身边长住了，就成了偶尔的见面，这偶尔的见面，还是当天去当天回，当然后来上了大学、上了班之后，还多了一个原因，就是长时间不在家乡小城住，见面就更少了。

记得是上班后的一个夏日休假，我去探望姥姥姥爷，那时候他们已经七十多的年纪，因为姥姥姥爷很久没有见我，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表现的非常不舍，我也有些依恋，于是对他们说“等过年的时候我又回来了，到时候我多住两天啊”，他们只是应着，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父母每年的正月初四都会回姥姥姥爷家拜年，这年我们仍然是初四回去的。舅舅家的弟弟妹妹们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们开心的一起午餐后开心的玩，大约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父母说要回家了，问我是不是跟着走，老家比较空旷，气温也比市内低了很多，我因为怕冷，又不想努力适应老家的环境，于是急匆匆的从屋里跑出来，边跑边喊“走，走，这么冷我可不住这里”。当我快走出大门时，边回头边对跟在后面的年迈的姥姥姥爷说：“我走啦，这里太冷了，我不住下了”。话音刚落，我发现我年迈的姥爷竟然哭了。姥姥怯怯地说：“你上次回来，不是说过年来了要住两天吗？你姥爷过年的时候特意让你妗子在集上买了白条鸡，现在还在屋旁的盆里扣着冻着呢，他说等你一起吃... ...”,姥爷看着我默默的流泪，无声，却让我感受到了他的不舍和难过。那一刻，我为自己的食言，为自己的矫情，为自己对不起姥姥姥爷对我的这份感情感到羞愧，搂着老爷边哭边说“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姥爷... ...”

晚上我是和姥姥姥爷一个屋睡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我在大炕的最里面，姥姥姥爷通脚，睡在炕的外沿，那天晚上我们睡的不早，我拿着诺基亚的低像素手机拍呀拍，拍了很多姥姥姥爷的照片和视频，记录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因为我住下来，舅舅家的妹妹也特意留下来陪我，姥姥姥爷帮母亲、姨和两个舅舅家一共七个孩子一起看大的，我和妹妹性格相近，我们俩也就交流更多，第二天一早我们俩起床就商量着怎样准备和姥姥姥爷的午餐。舅舅和妗子很忙，他们一早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家里就剩下姥姥姥爷、我和妹妹老少四人，闲聊了一个上午，接近中午时分，姥姥带我们去取姥爷买的两只肥肥的白条鸡，我和妹妹都是手脚麻利会做饭的人，中午说话的功夫一锅香美的炖鸡就上桌了，姥姥感慨地说“有你俩在家多好，要不然我和你姥爷中午蛋糕就热水，凑合一顿就得了... ...”。晚餐时候，妹妹说她会擀面条，我们俩说做就做，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一人一碗，这一天，每个人都吃的开心而快乐。

转眼间时光过去将近20年，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庆幸那个下午我没有离开，仍然对那个飘着饭菜香的短暂却温暖的时光记忆犹新，仍然记得姥姥姥爷知足的表情，仍然感觉姥姥姥爷对我们说的犹在耳边... ...

如今，姥姥姥爷都已经离开了我们，每每想起那个温暖的冬日时光，心底就会泛起温暖的涟漪。我知道，有相聚，终有离别，现在想来，姥姥姥爷的奢望，也不过就是我们的陪伴而已啊！可仅仅这一次短短的陪伴，却成了终身难忘的时光记忆。

注：图片源自网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