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和顺古镇

地中海

　　路是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油亮亮的，泛着一种温润的光。两旁的房屋，多是黛瓦粉墙，也有些是木结构的，露出深褐色的、沉静的纹理。墙头上，时不时探出一簇三角梅，或是几枝叫不出名字的藤蔓，那紫的、红的花，便毫无顾忌地泼洒下来，映着那白墙，便成了一幅活着的、会呼吸的画。走在这样的巷子里，脚步声是清清脆脆的，一声一声，仿佛叩问着过往。巷子窄而幽深，曲曲折折地向前延伸着，你不知道下一个拐角，会遇见一口古井，还是一座祠堂，或是一位坐在自家门槛上，眯着眼打盹的老人。

这静，是古镇的底色。然而这静，又不是全然的死寂。你侧耳细听，那静里是有东西的。有风穿过百年老宅的窗棂，那“咿呀”一声，是历史的叹息；有溪水在人家屋后潺潺地流，那“淙淙”的，是时光的低语。偶尔，谁家院子里传来几声鸡鸣犬吠，或是小孩子的笑语，便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深潭，漾开一圈圈生动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原样。这静，是包容的，厚实的，仿佛一块上好的古玉，温温地贴在你的心上，让你那些从尘世里带来的焦躁与纷扰，都一点点地沉淀了下去。

顺着水声走，便见到了那环绕着古镇的溪流。水是极清的，带着些碧莹莹的颜色，静静地流着。几座石板桥横在水上，样式简朴得很。站在桥上望去，近处是水边浣衣的妇人，她们用木杵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衣物，那声音不紧不慢，和着水流声，成了一支古老的歌谣；远处，是那一片宽阔的、绿得化不开的田野，田间有白鹭在悠闲地踱步。天是那种高远的、淡淡的蓝，几缕云丝，像被遗忘了的思绪，懒懒地挂在天边。这一切，都像宋人笔下的山水小品，疏疏朗朗的几笔，意境却全出来了。

然而，和顺又不全然是这般恬淡的田园风光。你若留神，便会发现这里藏着一种雄浑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力量。镇子不远处，便是有名的火山群。我去看过那火山口，如今已是一个个生着茂密草木的巨碗，沉默地对着天空。你用手去触摸那些冷却了的、多孔的玄武岩，粗糙的质感，仿佛还能感到千万年前那场奔突与燃烧的余温。更奇妙的是，这里的土地是热的。找个汤池，将身子浸进去，那温热的泉水便从四面八方拥抱着你。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视线，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那地底传来的、无声的脉搏。这时你才真切地感到，你脚下这片安详的土地，它的深处，原来一直涌动着炽烈的、不曾停歇的生命。

这水与火的交融，便塑成了和顺的魂。它既有水的柔韧与明净，又有火的刚烈与热忱。这气质，也印在了和顺人的脸上，融在了他们的血脉里。你去看那些古老的宅院，门楣上的匾额，厅堂里的楹联，无不透着一种既重诗书传家、又不乏闯荡天涯的豪迈。他们是懂得“藏”与“露”的智慧的。将外界的风云际会，藏在这粉墙黛瓦的宁静之后；又将内心的书卷气与烟火气，露在这寻常巷陌的一草一木之间。

天色向晚，夕阳的余晖，给所有的屋瓦、街石和树梢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炊烟袅袅地升起来了，在静止的空气里，拉出一条条直的、长长的灰白色的线。那烤饵块的、那玉米的、那家常用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暖暖地弥漫开来。这不再是画，而是一首被光阴浸润得无比醇厚的诗了。

我忽然觉得，我来此寻觅的，或许并非什么绝世的风景，而正是这样一种“秩序井然的热闹”，一种“踏实的安宁”。这古镇，像一位历经沧桑的智者，他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过，于是便什么都看淡了，只将那份从容与温和，化作这环绕身边的日常，不言语， 却已将一切都告诉了你。

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回头。我知道，那一片黛色，那一片水光，那一片由水与火共同守护的安宁，已经跟着我了。它不在我的行囊里，而在我的心上。

2019 年 10 月 5日

腾冲和顺古镇

温泉水塘散发出氲氤暖水气。

洗衣亭

水车。

古镇牌坊多。

腾冲和顺图书馆是我国最大的乡村图书馆。

借书服务部。

环绕古镇的清流。

交易货栈。

总兵府。

火山喷发后形成的堰塞湖。

死火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