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访白沙：壁画里的民族交响

旺财冬至

　　十月滇地的晨光，总裹着几分云雾的软。车过丽江城区北行十六里，玉龙雪山的银顶便从云隙里露出来，白沙古镇就在这山脚下卧着，而我要寻的白沙壁画，正藏在古镇深处的殿宇间。

　　进山门先见文昌宫，清同治年间的木构带着岁月的温。一进两院，丹柱碧瓦的大殿被三十根巨柱撑起，窗棂嵌着细花，阶前桂花吐着馨香，山风穿回廊而过时，倒让人先静了心。偏殿里专门介绍白沙壁画，轻轻勾着期待——那些跨越三百年的壁画，该是怎样的模样？

　　循着指引往大宝积宫去，先撞进眼帘的不是殿宇，却是株“怪柳”。明万历年间与宫同生的怪柳，树龄已逾五百年，基部朽裂却斜分出两枝，像巨龙伏地，又似伸臂拥着古刹。阳光透过虬枝洒在地面，影子竟也带着几分“活态雕塑”的苍劲，让人忍不住驻足，仿佛能听见它与宫墙相守的千年私语。

　　进入大宝积宫，时光似在壁画上凝住。六十几平方米的十二幅画里，《如来讲经图》最是惊艳：释迦牟尼端坐中央，两侧却立着道教神像与藏传护法金刚，百余位神佛神态各异，汉藏纳西的笔触在色彩里缠缠绕绕，“三教合一”的巧思，竟在一方壁上融得这样妥帖。再看《普门品》，明代纳西人纺织、打铁的模样鲜活如生，连麻布的纹理都清晰可辨，倒成了最生动的社会史卷。

　　移步琉璃殿，明永乐年间的木构更显古朴。殿里的《四大天王图》藏着太多细节：天王铠甲是中原的写实技法，怒目虬髯却带着藏传护法的威严，最妙的是护心镜上，竟刻着纳西东巴文的“吉祥”符号。石青、石绿的矿物颜料经数百年仍鲜亮，《观音普门品图》里，渔翁救难的渔船泊在画中，纳西族的渔猎生活，便这样被定格下来。

　　出殿不远，原藏在护法堂内的三根五花石“护法神柱”立在莲花座上，柱体刻着佛教吉祥符号，指尖触到石柱的微凉，仿佛能摸到古人“镇邪护佑”的祈愿，简单却厚重。

　　最后到了大定阁，单檐歇山顶的四合院嵌在青山间，真应了“青山作墙”的意境。殿内清代壁画里，《梵天、帝释图》最是特别——神佛之外，竟画着明代纳西农夫耕作的场景，麻布衫的纹路在色彩里隐现，纳西人“天人合一”的理念，原来早被画进了信仰里。

日头渐高，阳光斜斜照进殿宇，壁画上的神佛与凡人仿佛都动了起来。怪柳的影子落在宫墙上，神柱的轮廓映着天光，这一方天地里，汉藏纳西的文化早已融成了交响，而现存的55幅白沙壁画，便是丽江最动人的乐章。

2025年10月13日于云南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