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怪人”守护者【一】

致远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第一章:闯入者与老风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是在一个梅雨季的傍晚搬进幸福里三号院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出租车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颠簸了最后一百米,溅起的泥水糊了后车门一道。司机师傅探头看了眼那栋灰扑扑的六层小楼,语气里带着同情:“小伙子,你确定是这儿?这楼看着……得有年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何止是有年头。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楼道口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像是要把积攒了半个世纪的委屈都倾泻出来。楼前的空地上,几棵老梧桐树的枝叶密不透风,把本就昏暗的天光遮得更暗,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说不清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确定,谢谢师傅。”我付了钱,开始搬行李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为一个刚毕业一年、在大城市挣扎求生的社畜,我的预算决定了我只能选择这种租金低廉的老式居民楼。中介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虽然老点,但邻里和睦,生活便利,而且听说……很快就要拆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沾点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拆迁”两个字,像是给这栋垂垂老矣的建筑镀了层金边。我当时只当是中介的推销说辞,没往心里去,一门心思只觉得月租一千二的价格实在诱人。</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住在四楼,一个三十平米左右的单间。搬完家的第一个周末,我正趴在地上擦地板,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争吵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老太!你又把这些破烂堆我家门口了!说了多少次了,别放这儿!”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老院的宁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就放一会儿,待会儿就挪……”回应的是个苍老、有些沙哑的声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会儿是多久?上次你放了三天!我家孩子都没法出门!你是不是故意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放下抹布,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一楼的单元门口,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人正叉着腰,对着一个佝偻的老太太嚷嚷。老太太手里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袋口露出几个矿泉水瓶的瓶颈。她的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蓝色卡其布衬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平整。面对指责,她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棵被狂风压弯的芦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行了行了,李姐,少说两句。”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工包,应该是刚从外面干活回来。“王奶奶也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没来得及收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陈师傅,你就是太好说话了!”被称作李姐的女人依旧不依不饶,“这楼里谁没被她这些破烂烦过?楼道都快被她堵满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等拆迁的时候多要点钱,装可怜博同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话像根针,扎得老太太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丝倔强和委屈:“我没有……我不是为了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是为了钱是什么?”李姐冷笑一声,“整天捡这些破烂,堆得跟山似的,除了占地方还能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屋里都快下不去脚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太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弯腰拎起蛇皮袋,蹒跚地往自己家——一楼最东边的那间屋子挪去。她的背影单薄而孤独,在昏暗的楼道口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陈师傅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李姐说:“她一个人住也不容易,你多担待点。”说完,便背着电工包上了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收回目光,心里对这位“王奶奶”有了第一印象:一个孤僻、爱捡废品、有点招人烦的老太太。</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下来的日子,我渐渐熟悉了幸福里三号院的节奏,也越来越频繁地见到王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似乎永远在捡东西。清晨天不亮,就能听到楼下传来“沙沙”的翻找声,是她在垃圾桶里搜寻矿泉水瓶、纸箱和废报纸。傍晚下班回家,总能看到她坐在楼前的梧桐树下,戴着一副老花镜,慢条斯理地将捡来的废品分类、捆扎。她的门口常年堆着几大袋捆好的废品,风吹日晒,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异味,引得不少邻居路过时都皱着眉头绕开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邻里间的抱怨从未停止。有人说她占了公共楼道,有人说她的废品招老鼠,还有人说她精神不太正常。我也颇有微词——有一次我买了个大衣柜,送货师傅愣是因为她堆在楼道口的废品没法把衣柜抬上来,最后还是我和师傅一起,费力地把那些纸箱挪开才勉强通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也曾试图和她沟通过一次。那天我下班回家,正好碰到她在楼道里整理废品,挡住了我的路。“王奶奶,”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您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往旁边挪挪?我不好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浑浊。“哦,好,好。”她连忙用枯瘦的手去拖一个沉重的纸箱,箱子底下的轮子坏了,她拖得很吃力,脸憋得通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看着她费劲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便上前帮了一把。箱子出乎意料地沉,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谢谢您啊,小伙子。”她喘着气,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很腼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没事。”我点了点头,匆匆上了楼。那是我和她唯一一次正面交流,短暂而平淡。</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真正让矛盾彻底爆发的,是拆迁消息的正式公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早上,一张盖着红章的拆迁公告贴在了院门口的公告栏上。瞬间,整个幸福里三号院都沸腾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们围在公告栏前,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兴奋地给家人打电话,还有人拉着邻居计算着自家能拿到多少补偿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期待,仿佛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即将变成通往新生活的敲门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太好了!终于要拆了!”李姐举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到时候换个大点的房子,再买个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附和道,“我算了一下,按照这个补偿标准,我家那四十平米,加上奖励,差不多能换个郊区的两居室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郊区多远啊,我还是想加点钱,在市区买个小点的二手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憧憬着拆迁后的美好生活。我也挤在人群中,心里有些激动。虽然我只是个租客,拆迁跟我没什么直接关系,但一想到能亲眼见证一个旧时代的结束,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经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能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周围的热闹。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王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站在人群外围,手里还拎着那个熟悉的蛇皮袋,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这楼不能拆。”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老太,你说什么呢?”李姐皱着眉头,“拆迁是好事啊,大家都能住上新房子,你怎么能说不能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是啊王奶奶,”有人劝道,“这楼都这么老了,住着也不安全,拆了多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奶奶摇了摇头,眼神执着:“我说不能拆就不能拆。这是我丈夫留下的楼,我要守住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你丈夫留下的?”李姐嗤笑一声,“这楼是单位的家属院,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我看你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讹一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没有讹钱!”王奶奶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就是不想让它拆!你们要是敢拆,我就坐在楼前不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话一出,人群炸开了锅。有人觉得王奶奶不可理喻,有人开始指责她自私,耽误大家的好事。好好的拆迁公告,最后变成了一场针对王奶奶的声讨大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站在一旁,看着情绪激动的王奶奶和愤怒的邻居们,心里也觉得王奶奶有些过分了。大家盼了这么久的拆迁,怎么能因为她一个人就泡汤呢?她所谓的“守住丈夫留下的楼”,听起来更像是为了多要补偿款找的借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那天起,王奶奶成了幸福里三号院的“公敌”。邻居们见了她都绕着走,背后更是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有人甚至在她门口的废品堆上扔垃圾,故意制造噪音骚扰她。但王奶奶像是铁了心,依旧每天捡废品,依旧坚定地反对拆迁。</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开发商很快就派人来和居民们洽谈补偿事宜。大部分人都很配合,很快就签了字。只有王奶奶,无论开发商怎么劝说、利诱,甚至威胁,她都拒不签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要么给我一个亿,要么就别想拆这栋楼。”有一次,王奶奶对着开发商的代表,说出了这样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句话彻底坐实了她“贪婪”的形象。就连之前还对她有些同情的陈师傅,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王奶奶这次,是真的糊涂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也觉得王奶奶疯了。一个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的行为,不仅让自己陷入了孤立,也让整个拆迁进程陷入了僵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为王奶奶的坚决反对,开发商不得不暂停了拆迁工作。邻居们的怨气越来越重,各种难听的话传遍了整个院子。有人说要联合起来起诉她,有人说要把她的废品都扔出去,还有人甚至扬言要对她采取“极端措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能感受到院子里压抑的气氛。楼道里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以往邻里间的闲聊声。大家碰面,也只是匆匆点头示意,眼神里都带着一丝焦虑和不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开始后悔租了这里的房子。不仅因为拆迁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更因为每天都要面对楼下那个“怪人”王奶奶,以及邻里间那种冰冷的氛围。我甚至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提前退租,换个地方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社区居委会组织了一次协调会,希望能说服王奶奶签字。地点设在社区的活动室,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去了,我也好奇地跟了过去,想看看这场闹剧最终会如何收场。</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后面更精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