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交馆里相遇“刺桐港”

光影随行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泉州,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在宋元时代,其商业之繁华被西方誉为东方的“阿姆斯特丹”。至今,这里仍保存着众多海丝建筑、遗址与遗物,而最能体现这段辉煌的,莫过于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当地人亲切称之为“海交馆”。这里,是读懂这座城的开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深秋的一天,我走进了这座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馆内清凉安静,与门外闽南的湿热恍如隔世。最先抓住我目光的,是那艘宋船。它静静地躺着,像一具褪去所有力量的巨人骨架。我绕着它走了一圈,船板乌黑,接缝处的榫卯依然紧咬,仿佛还倔强地铭记着几百年前的风浪。导览说明,这就是“水密隔舱”,古人最聪明的造船智慧。我隔着栏杆想象,这庞然大物满载瓷器和丝绸,在茫茫大海上会是何等光景——那硬朗的船身,是泉州人闯荡四海的胆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展柜里,一个小物件吸引了我——一个铅锥,古时的测水深用具。解说提到,古时水深以“托”为单位,人张开双臂的长度就是一“托”,约一米六七。而泉州湾水深达五十托左右,是个天然良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哦,泉州作为海丝起点,拥有先进的宋船与深水港湾,这些都是海运的必备硬件。但仔细一想,这并非泉州独有。其他港口为何未能如此繁华?泉州,必有她的独门绝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答案在另一个展厅揭晓。玻璃柜里,陈列着让世界为之着迷的“泉州制造”:德化白瓷静美如玉,安溪的茶叶仿佛余香犹存,还有那虽已褪色却难掩华贵的丝绸。它们是这座城市的“软黄金”,是吸引万国商船不远万里而来的永恒磁石。正是这“瓷、茶、丝”三位一体的物产,为硬朗的航海技术注入了足以改变世界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展厅墙上挂有多张泉州古桥与码头的照片。史载“闽中桥梁甲天下,泉州桥梁甲闽中”。安平桥、洛阳桥、顺济桥等宋元古桥,构成了便利海洋商贸的港口疏浚与客货交流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码头是港口的核心要件。泉州拥有文兴渡、美山渡、林銮渡等古码头。河流、桥梁、海港、码头——共同组成了一个完善的海陆联运体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真正让我停下脚步的,是一面石刻碑文拓片和几张泛黄的家谱图。文字告诉我,南宋时,竟有两千多名赵氏皇族生活于此。我忽然懂了,为何泉州能成为“东方第一大港”。皇族的存在,像一枚沉甸甸的“定舱石”,让这座偏居东南的港口,稳稳系在了帝国的心脏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更妙的是这里的“治理智慧”。墙上描绘着“蕃坊”的热闹景象:阿拉伯商人、波斯僧侣、本地士绅,他们各有圈子,却又奇妙地融合。这不像是被严格管束的港口,倒像是一个围绕伟大生意自然形成的“命运共同体”。皇族获得体面与税收,商人赚取财富,精英赢得声望,僧侣传播信仰——所有人的利益都系于港口的繁荣之上。这或许就是泉州成功的真正内核:一种古老而智慧的“共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带着这番对往昔“共赢”智慧的沉思,我踱步而出,将满室的历史关在身后。深秋的阳光照亮广场,落在几株枝繁叶茂的刺桐上。花期虽已过,但那份从容自信的生命姿态,依旧让人肃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刺桐,一种原本普通的植物,从远方而来,在泉州扎根,竟成了这座城市的象征,又以“刺桐港”之名随海运传遍世界——这怕是刺桐自己也想不到的结局。以花名冠城,是这座城的浪漫;以城名扬花,是这朵花的幸运。那一树灼灼的赤红,何尝不是泉州人性格的写照:开放、包容、平等、共享,把自己活成了传奇。</p>